最近正在龙美术馆（西岸馆）举行的“盐田千春：颤动的灵魂”展成为沪上热门展览之一，吸引了全国各地的艺术爱好者。
此次展览是盐田千春迄今为止最大规模的个展，全面回顾了她的创作生涯，激发人们思考生命的意义。
盐田千春说，她用线在三维空间中绘画，每一位参观者都会成为作品的一部分。
如何理解这些作品？让我们聆听艺术家本人的心声，以及艺术评论家沈奇岚的解读。
人生本来就是一段旅程
走进龙美术馆，展厅中漫天的红色一瞬间带来视觉的震撼。
身处这团红色，只见密集的红线在头顶缠结、交织、崩断、散开。再看地面上用铁丝编成的小船，各种思绪随之而来。这个名为《未知的旅程》的巨型装置想告诉人们什么？想必每位参观者的心中都有不同的答案。
为了此次展览，盐田千春从日本来到上海，在“盐田千春：颤动的灵魂”展览开幕当天，她为观众一一解读自己的作品。她声音温和，谦逊中甚至还带着一丝羞涩。她说：“红色的线表达的是人与人之间的连接，是人与人之间关系的种种状态。红色也是血液的颜色，包含着很多信息，国家、民族、信仰等都在其中。船则表达着一种未知。”
盐田千春1972年出生于日本大阪。12岁时，她就想成为画家、艺术家。上大学时，她觉得无论自己创作什么样的作品，似乎都难以摆脱对他人的模仿。当绘画无法满足她的表达欲望时，她找到了一种新的方式——用“线”在空间中作画。
从日本到澳大利亚，再到德国，盐田千春在世界各地探索“未知的旅程”，也获得了各种各样的经历。“有了这些经历，我更强烈地感受到自己是个亚洲人。这种身份的认知越来越强烈，我也越来越容易表达自己的情绪。”
那么，《未知的旅程》这件作品想传达的是喜悦，还是更复杂的情感？盐田千春说：“很难用一句话来形容这种情感。相信一百个人来观展，可能会有100种不同的感受，而这正是艺术的魅力。人生本来就是一段旅程，大家坐在船上，不知目的地在何方，同行者可能会在中途下船，但不管怎样，船会一直往前走。那生活的意义是什么？其实是边走边思考的。”
展览正式开幕前，盐田千春与艺术评论家、策展人沈奇岚举行了一场“灵魂与时间”对谈讲座。在对谈中，盐田千春说，“颤动的灵魂”这个主题是基于她的体验、心理、身体状态的变化，以及对生命与死亡的思考得来的。“把无形的心情和思考化作有形的东西呈现出来，是非常困难的，但必须把自己的灵魂做出一种形状，让大家看得到。”
未知的旅程，2016/2021，金属框架、红色线，摄影：Shaunley ©德国波恩VG Bild-Kunst图片和盐田千春
把人的心灵连接在一起
“颤动的灵魂”展览精选了盐田千春从20世纪90年代至今的113件作品，这些作品以巨型装置为主，也有雕塑、影像、绘画、舞台设计的相关图稿等。这是该展览继2019年在日本东京开启后，首次巡展至中国内地，全面回顾了艺术家过往25年的创作生涯。
《聚集——追寻归宿》是一个由旧行李箱与红色的线构成的大型装置作品。盐田千春把自己在柏林收集的约200个旧行李箱用红色的线悬挂起来。“人们带着心中的目的离开了家乡，你漂得越远，就越能到达一个让你重新审视自己的地方。当我看到这些行李箱，我仿佛看到同等数量的生命个体，他们为什么要展开这次旅途？我试图回想着这些旅人出发时的那个清晨的感受。”
我们将去往何方？2017/2021，白色羊毛、金属线、绳，摄影：Shaunley ©德国波恩VG Bild-Kunst图片和盐田千春
装置作品《我们将去往何方？》与《未知的旅程》形成某种呼应，白色线包裹的数艘小船被悬挂在展厅上空，犹如在空中航行，带领观众走上不确定的旅程，也预示着新的开始。《串联微小回忆》由红色线串起拇指大小、数量庞大的日常家居用品，凝聚出一张物与物、物与人的复杂关系网。在大型装置作品《内与外》中，她把从德国柏林多个建筑工地收集的废弃木窗重叠汇聚成一道弧形的墙，一道分割了时间与空间的墙。
2017年，接到日本森美术馆的办展邀约时，盐田千春非常高兴。没想到第二天，医生就告诉她，她的癌症复发了，此时距离她第一次确诊癌症已经过去12年。在筹备展览的两年时间里，盐田千春一边进行抗癌治疗，一边创作。“在治疗过程中，我感受到灵魂与身体做了很多的理解和抗争，我也在思考灵魂到底是什么，在为了活下来就已经耗尽全力的状态下创作，成就了我这次展览最核心的东西。”
如今，盐田千春的身体已经康复，正是在创作和举办展览的过程中，她感觉到生命的力量。“我在新冠肺炎疫情之前举办过很多展览，疫情发生之后也到过韩国釜山、中国台湾，这次来到中国上海。我想通过这样的巡展，让人们相信，即使在疫情期间也可以把不同国家与地区的人的心灵连接在一起。相信在今天这个时代，需要这样的力量。”盐田千春说。
聚集——寻找归宿，2014/2021，行李箱、马达、红色线，摄影：Shaunley ©德国波恩VG Bild-Kunst图片和盐田千春
对话
对生命与世界真诚的思考
上观：整个展览最打动您的是什么？您个人最欣赏哪几件作品？
沈奇岚：我们热爱艺术，是因为它能够把我们不可言说的感情表达出来。“颤动的灵魂”是一个非常美妙的展览。它既构造了一种宏大的景观，在细节处又十分细腻动人。
我第一次去看展的时候被具有宏大景观气质的《未知的旅程》所震撼，红线布满整个展厅，几艘小船轻盈地穿梭在空间之中，我感受到了某种记忆和情感的涌动。在展览动线结尾处的《我们将去往何方？》也让我心动不已，因为它让人们心中充满光。正如艺术家本人所述，“白”对她而言是一切的开端，象征着纯粹。
在第二次和第三次看展的时候，我仔细观看了盐田千春的视频、绘画，以及她在戏剧舞台上的创作。舞台设计也是盐田千春重要的创作内容，2003年以来，她为9部歌剧和戏剧作品设计了舞台。她为歌剧《松风》所做的舞台设计很值得一看，她构建起了一个对戏剧和故事全新演绎的心理空间，演员在她构造的网状结构中爬来爬去完成表演，让观者沉浸在幻想的世界中。
上观：从布展的角度来看，这个展览有哪些特色？
沈奇岚：艺术作品的美妙之处在于能照亮平时被人所忽略的空间。这可能是让龙美术馆的空间被强烈感知的一次展览。盐田千春及策展团队每到一个地方巡展，都会根据展览空间的特点做一些相应的调整和变化。这次所呈现的作品和龙美术馆的空间之间的化学反应很强烈，相信很多观众也和我一样，已经深深感受到了当代艺术的空间性和魅力。
上观：这个展览吸引了很多年轻观众，它之所以会成为“网红”展，您认为主要有哪些原因？
沈奇岚：不同的观众都能够在展览中收获一些自己在寻找的东西。比较专业的观众能够从中梳理出艺术家的创作历程，每件作品都可以让人琢磨很久。对普通观众来说，这些作品提供了富有想象力的景观。可以说，这是一个富有思想性和精神性的沉浸式展览，引发媒体和观众的关注是自然的结果。
上观：对于当代艺术作品，有哪些评判标准？懂与不懂，好与不好，全凭观众自己的感受吗？
沈奇岚：当代艺术作品的评判标准有很多，很重要的一点就是作品必须是真诚的。无论能否马上被观众所理解，艺术创作都不应该故弄玄虚，作品应当是艺术家对生命、对世界的真诚思考和回答。我相信，优秀的艺术家和好的艺术作品一定会提供给观众一种对生命、对世界的新的感受和认知。而那些故弄玄虚的作品就算一时赢得了眼球，也无法在时间中被留下来。
对观众而言，从不懂到懂，是一个奇妙的过程，也是一个需要学习的过程。面对有些作品，或许一时难以理解，但经过自己真诚的感受，了解艺术家的创作历程和思考后，可能就会有新的理解。欣赏当代艺术作品，当然要尊重自己的感受，但同时也需要保持开明的头脑和心灵，那些一时看不懂的作品，说不定其实非常有趣，可以引领我们拓宽自己认知和感受的边界。不要有挫败感，相信时间，也相信心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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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陈俊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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