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我们创排的表现《千里江山图》的舞蹈诗剧《只此青绿》,在国家大剧院与观众见面。作为创作者,我们充满诚意,更心怀敬畏。
和我们创作的上一部舞剧《永不消逝的电波》相比,《只此青绿》不强调强烈的戏剧性。我们认为吸引人、打动人的作品,没有叙事节奏的快慢之别,关键在于舞剧主题内容与艺术表达的匹配程度、表现张力。我们想让不同年龄、职业的观众从作品中得到不同层面的文化滋养,它可以是舞蹈的、文学的,也可以是哲学的、美学的。因而,我们希望不断突破自己,面向更广大的观众,把握作品的文化立意和定位,用舞蹈表现中华优秀传统文化。
无论是传统文化题材,还是现实题材,作品都要对当下观众产生影响。《只此青绿》是用舞蹈语汇创造性转化《千里江山图》。我们舍弃了西方戏剧的三一律,确定舞蹈诗剧的体裁,希望能让观众如赏画般,感受“一回拈出一回新”的中国审美意趣。我们采取时空交错的结构进行叙事。《千里江山图》即将展出,一位故宫研究员(展卷人)穿越时空,来到千年前王希孟即将完稿之时,观众跟随展卷人的步伐,循着“展卷、问篆、唱丝、寻石、习笔、淬墨、入画”的篇章纲目,进入王希孟的绘画世界……展卷人与王希孟看似身处两个空间,却暗含着“我中有你,你中有我”的内心逻辑。全剧结尾,一轮明月朗照千年,王希孟与展卷人在画卷两端四目相对,拱手致意,远隔时空心意相通。古今相望,这是跨越千年的文脉传承。
青绿,是《千里江山图》最典型的视觉标识。我们将其设计为连接展卷人和王希孟之间的符号性角色。这个采用矿物颜料、能在幽暗环境发出宝石光芒的存在,象征着东方美学。“我在画中,静待千年。”在剧中,青绿与明月,两个意象始终共存,是时空映照。
是画卷,也是情景交融的人文长卷。见画,见人,见故事,见精神。创作时,对我们触动很大的有两句话。非遗纪录片中,一位制笔人说:“我一辈子干的就是这个,虽然自己不会画画,画上也不会有我的署名,但看到画家用我做的笔创作出伟大的作品,就感觉特别欣慰。”故宫《千里江山图》展览的策展人王中旭坚定地告诉我们:“我们守护它一日,它便完好一日。在我们这辈人手上,《千里江山图》不会消失。”
《千里江山图》千年不褪的色彩,由无数劳动者匠心创造,又经一代代的文物保护工作者们接续守护。正是这样一群人,最终凝成了这独具一格的青绿,共同构成了层峦叠嶂、更具厚重深意的“千里江山”。尾声《入画》,从一滴绿墨起笔,逐渐绘成青绿山水。当演员走到舞台后方,灯光和音乐骤变,以人“入画”,瞬间形成《千里江山图》。不少观众说看这一幕落下了眼泪,为什么?因为我们每个人,都是那个“画中人”。“此画,与天地众人共绘,往来者,但见青绿足矣!”与其说《只此青绿》是一部舞蹈诗剧,不如说这是我们献给中华优秀传统文化的创造者、传承者的赞歌。
一幅名画,一个符号,两个人物,七个章节,一段历史。我们寻找守正创新的平衡点,在舞蹈的一呼一吸间感受文化的滋养,力求让一颦一动皆成韵律,让一画一音都是佳境。
在女性角色的舞蹈编排上,我们以静为出发点,以内敛、内收为基调,设计了不少造型动作,如静待、望月、垂思、独步、险峰、卧石。织绢人“唱丝”段落,是我们研究了一幅宋代《蚕织图》后的结果。青绿的一段群舞,我们借用“画中山石”的概念,将《千里江山图》的山石化入群舞,凸显山石轮廓的硬朗感。在舞台设计方面,我们以同心圆为舞台轴心,采用地面转台和空中圆弧机械动作,天旋达到三圈,地转达到四圈,上下左右都可以进行移动。古往今来、戏里戏外、台上台下,文脉与情感在这动静交替中相连。
我们深知,好作品不是一蹴而就的,需要脚踏实地、不断探索、反复锤炼、精益求精。接下来,舞蹈诗剧《只此青绿》将开启各地巡演,我们将边演出边修改打磨。这幅舞蹈版本的《千里江山图》,将由我们与观众一起绘就、共同创造。在这广袤的世界,在无垠的青绿山水之中,你、我、我们,一定可以听到这历史的回响……
(作者为中国东方歌舞团编导,本报记者王瑨采访整理)
来源:人民网-人民日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