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复师马立治在修复一件青铜爵。国博文保院供图
桌上放着一只青铜壶和一只倒扣的缺足青铜鼎,锉刀、画笔、颜料盘、胶棒等工具散布在桌面。这张略显凌乱的桌子,就是青铜器修复师张鹏宇工作的地方。从台板上贴的照片可以看出,修复前的青铜壶有一道明显的裂纹。如今,壶身的裂纹已经不见,青铜器表面颜色和原来没有什么差别,保留了文物的历史感。
在博物馆展出的文物大多是完整而光鲜的,但文物刚出土时的状态未必如此,之后在保存过程中也可能产生各种问题。当文物“受伤”或是“生病”,应该怎么处理?怎样让馆藏文物保持完好的状态?不久前,记者走进国家博物馆文保院,实地探访“文物医生”如何进行文物保护修复。
精密仪器为文物“体检”
国博文保工作有着半个多世纪的积累。1950年,国立革命博物馆筹备处成立不久,即组建革命文物复制机构,开了革命文物复制先河。1952年,北京历史博物馆(中国国家博物馆前身)建立文物修整室,奠定了国博文物保护修复工作的基础。2018年,国家博物馆在原文物科技保护部与艺术品鉴定中心科技检测室的基础上组建文保院,主要负责馆藏140余万件文物的保护、修复和复制工作,同时承担一些科研任务,并与国内外文物保护机构开展交流合作。
国博文保院副院长周靖程介绍,文保院下设环境监测研究所、藏品检测与分析研究所、器物修复研究所、金属器物修复研究所、书画文献修复研究所、油画修复研究所,共有40多名理论基础扎实、实践经验丰富的文物修复师,其中“80后”是主力。“年轻人进来后要向老师傅拜师学技,经过手把手的指导,大概3年后可以出师,独立承担修复任务。”周靖程说。
就像病人看病首先要做检查,文物修复也要先进行检测分析。国博文保院藏品检测与分析研究所配备有各类先进的分析检测仪器,运用现代技术对文物进行精准“体检”。
“这台仪器叫显微共聚焦拉曼光谱仪,它配备了显微装置,具有很高的光谱分辨率和空间分辨率,能够分析文物材料的物相结构,而且对样品量的要求很少。”藏品检测与分析研究所的吴娜介绍,拉曼光谱仪是一种十分有效的无损、微损检测手段,主要用于无机物的检测分析,如常用颜料、金属文物腐蚀产物、古代玉器等。
“气相色谱质谱联用仪主要用于文物中有机质的成分分析,如古代的胶、天然染料、油画中的油料以及博物馆中易挥发的有机物等。”藏品检测与分析研究所的丁莉介绍,色谱分析实验室于2019年8月建成,所用设备在业界属于先进水平。
在电子显微镜实验室,记者看到了可以放大10万倍的环境扫描电子显微镜。如此高倍数的“电眼”,可对文物及样品进行显微形貌观察和微区成分分析,适用于金属、陶瓷、纸张、壁画等多种材质的分析研究。
匠心独运修复国宝
金属器物修复是国博传统的优势项目。“我们近年来完成了馆藏后母戊鼎等国之重器的保护修复,也承接了不少外单位的青铜器修复。”金属器物修复研究所所长马立治说。
马立治手头正在做的是一件外单位青铜爵的修复。“这件爵有一块缺口,我用金属片补上缺口后将它打磨平整,再做成原来的颜色。”
金属器物修复研究所的张鹏宇本科就读于北大、研究生就读于中科院,毕业后来到国博,已经干了7年青铜器修复工作。“最初报考文物保护专业觉得神秘、有趣,真正工作之后感觉确实有意思。”张鹏宇说,“每一件文物都是独一无二、不可再生的,对它们进行修复让我很有成就感。每件文物的处理方式都不一样,每次都是新鲜的挑战。”
张鹏宇曾与两名修复师共同完成国博馆藏妇好偶方彝的保护修复。“这个项目历时一年多,在去除有害锈并进行必要的保护处理之后,要经过一个夏天的观察,看有害锈是否再次滋生。经过去锈处理后,文物原来的修复痕迹和裂缝会部分地显露出来,需要再进行填补、随色。”张鹏宇介绍,青铜器修复要做到肉眼几乎看不出来,而仪器可以识别。
走进书画文献修复研究所,书画修复师王博正在修补一幅《罗汉拓片》。他用镊子夹起米粒大小的黑色纸片,小心翼翼地贴在拓片破损的地方。“这是清代乾隆时期的拓片,装裱时直接贴在布上。时间长了,布的质地变脆,上面的纸也皲裂起翘。”王博说,这幅拓片的修复已经持续近4个月,专门定制了薄如蝉翼的六级棉连纸,反复调试墨色使之与原拓片接近,纸拓色之后,用手撕出形状合适的碎片,粘上浆糊一点一点修补,每一步都需要十分细心与耐心。
临摹复制形神兼备
除了文物修复,国博还要进行大量文物、文献的复制工作。复制品可为珍贵文物作备份,也可代替原件去全国各地展出,让许多无法亲临国博的观众也能一睹国宝风采。
2019年11月,国博文保院书画文献修复研究所荣获“薪火相传——红色基因传承者”杰出团队奖。自1950年以来,国博书画文献修复研究团队复制革命文物总量超过1万种,包括孙中山、毛泽东、周恩来、邓小平等革命伟人的题词、手稿、信札等。
国博终身研究馆员王秋仲从事近现代文物文献修复复制工作已有45年。他临摹复制的手迹形神兼备,堪称一绝。2014年退休后,王秋仲接受国博文保院返聘,收一名年轻人为徒,将手迹文物复制的绝活传承下去。
吕雪菲是中国人民大学书法专业硕士,也是王秋仲的得意弟子。在国博工作8年多,她复制了280余件藏品,大部分为书法、手迹类藏品,也有少量绘画。她展示了自己复制临摹的作品选集,其中有孙中山《博爱》横幅、毛泽东给张次仑的信、周恩来亲笔起草的亚非会议补充发言稿、2014年习近平总书记在河南兰考的餐费收据等,涉及毛笔、钢笔、铅笔、签字笔等各种笔迹。
“我们采用直接摹写为主、做字为辅的合成效果法,这种方法是王秋仲老师总结提出的,在全国属于首创。”吕雪菲说,传统的临摹方法是双钩,但那样复制出的作品墨色没有变化,只有形态、缺乏神韵。“王秋仲老师认为,手迹复制最重要的是还原它的神态,要有书写感。”
吕雪菲介绍,手迹文物复制首先要精心选取书写材料,逼真地作残作旧,并利用石印、铅印、油印等传统工艺来印制文物上的线格、花纹,最后通过手工临摹,使复制的手迹达到形神兼备。
在传承传统技艺的同时,国博文保院也在探索用3D打印等新技术进行文物修复复制。“我们正在尝试用3D打印与传统工艺结合,做一些青铜器复制。”张鹏宇说,此前曾用3D打印做过文物仿制,根据采集的文物数据打印一个较小的版本,测试3D打印的模型纹饰精不精细、逼真度高不高。“仿制的效果还不错,不过真正复制还需要长时间的试验。3D打印很难精确还原文物自然腐蚀形成的颜色、肌理,要结合传统工艺进行随色、做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