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时候,要说热热闹闹的年味,当然要数“噼呖啪”的爆竹声了。爆竹一声旧岁除,经过漫长的企盼与等待,终于迎来了除夕,哪个儿童不欢呼雀跃、喜笑颜开?有爆竹声的年味盛放着我童年的所有欢乐和梦想,令我陶醉,回味无穷。那年我正读四年级,爆竹声响过后,我照例跑到别人的家门口,捡哑爆竹自娱。有一枚爆竹,药引燃烧得过慢,隐蔽到没有冒出一丝烟雾来,完好无损躺在红纸碎屑边。我大喜过望,迫不及待将爆竹拾起放进衣服口袋里,欣幸的心情还没有消退,爆竹突然就在我口袋里炸响了!好在那年除夕寒冷,我穿多了衣服,身体像套了件防弹衣,我肚皮的肌肤才安然无恙,否则后果不堪设想。但那件一年到头,仅有一次机会拥有的新衣裳,口袋被炸得七零八落,拳头大的破碎小洞惨不忍睹,让我痛惜忧伤。我忐忑不安地回家,母亲当即怒容满面,但碍于春节的情面,最终也没有大发雷霆责骂我。然而我的新衣服,已经留下伤痛的印记,无法弥补,令我后悔不及。“一朝被蛇咬,十年怕草绳”。此后,我对新年捡哑爆竹就敬而远之了。
好在,身边还有更热闹的年味在呼唤我,让我的嗜好不致荒芜,那就是锣鼓喧天的舞狮了。我从扛起舞狮队的六尺彩旗开始,到正式学会敲铜锣,足足用了两年时间。到初中二年级,我就爱上了舞狮,总盼望自己能成为醒狮队中,扬青春活力的虎威一员。但是,要想成为舞狮队的正式队员,不经一番苦练,是绝对不能胜任的。重阳节过后,几个有志者便迅速行动,凑足了份子钱,晚上聘请武术师傅指导,苦练扎马步的基本功。师傅示范两腿半蹲,紧握双拳,屈臂夹在两腰,双目直视前方,再反复左右开弓出拳收拳,目的是扎实马步,为日后舞狮和学武艺打好稳如泰山的基础。待师傅认定队员达到应有的武术功底后,开始教授武艺。枪技也好,刀法也罢,甚至长凳、竹棍和锄头,都有自成一派的套路。十八般武艺每人选择学一门,经过两个月的磨练,武艺功成时,队员舞动兵器时呼呼作响,虎虎生威,洋溢着矫健的美感。特别是两个队员兵器你来我往的对打场面,总是扣人心弦,慑人心魄,令观众拍掌欢呼叫绝。在文化娱乐多少有些贫乏的年代,加上图个退邪恶树正气的好兆头,庆祝新年的这一舞狮杂耍活动,还是相当有吸引力的。
艺成庆春节,舞狮贺华年。我们应邀过村穿巷,在四邻八乡忙碌了开来,个人表演欲得到空前的释放,大家好不快活,还收获了不少的红包,队员均分,喜得心花怒放,让我青少年时代的年味浓郁到极致。
不惑之年,当我成为曼哈顿繁忙地铁上的一名乘客,在成年人鲜有正式假期、年味相对平淡的春节,我竟然能看到唐人街的街头舞狮队活跃的壮观场面。我心头一喜,当即沉浸在温馨的年味记忆中。鼓、锣、钹彼此相互和唱,激昂迸发出的华章,直抵我的灵魂深处,浓厚了年味,慰藉了节情。我既激动又诧异,时至今日,想不到在地球另一端的纽约曼哈顿,竟然还有乐此不疲的舞狮后来者,让我感到特别快慰怡然。
在曼哈顿的唐人街,最能高调体现年味的,非舞狮莫属了。从初一到十五,在唐人街的商店门前,每逢周末常可以看到舞狮队的踪影。雄狮翻转、腾跃、摇摆的洒脱身影,敏捷、逼真、传神到令人叹为观止。莫说华裔及我这个过来人,就连外族人士也禁不住驻足观看,下意识拿起相机拍摄个不停。
在物质文化高度繁荣的城里,我的生活品质虽然是芝麻开花节节高了,但与醒狮队之缘却是越离越远。但每个年节,当我在城市广场目睹在梅花桩上轻松跳跃的醒狮身影,心里总生出无限的亲切和兴奋来,浑身热血奔腾,仿佛舞动狮头的人就是我,苍劲有力,虎虎生威,灵巧如履平地。雄狮自强自信、矫健潇洒的身影,谁说其中就没有中华民族的傲骨所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