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期,一项调查发现,超过70%的大学生会借用表情包表达自己的情绪,60%以上受访者认为表情包便于表示友好并且习惯于通过表情包化解尴尬。
网络提供了多媒体运用的技术基础,让图片甚至动图传播变得简单、容易,人类整体正在步入读图时代。在此基础上,表情包作为副语言的扩张是合理甚至必然的。它的出现本意是为了更好地沟通,这可以看作是线上文字交流的重要补充。但随着各类表情包层出不穷,它们背后的潜台词变得越来越丰富和难以琢磨。在实际使用过程中,很多表情已经失去了原有的含义,有了一层更隐晦的含义。
比如,“微笑”这个表情包最为大众所接受的解释是,既表达了内心的喜悦,又不夸张大笑。但也有人认为,“如果你仔细看此表情的眼睛,眼轮匝肌(眼角附近的肌肉)没有动,口轮匝肌(嘴附近的肌肉)变紧,这是在挤出微笑的信号”。所以这个表情包在长辈眼里,是微笑、鼓励,到了年轻人眼里,是“面对蠢货,尴尬而不失礼貌的微笑”或者“鄙视、嘲笑甚至是讨厌”。
同理,那个“微笑挥手”的表情包,表面意思是“微笑着说再见”,但在年轻人眼里,是“再见、不送、请快走开”的意思。
知道了实情的中年人,谁不大呼“原来如此”并附上一个翻白眼的表情包。
年轻人自有一套社交语言密码。对他们来说,文字是理性的,表情包是表达感性的最好方式,是跨语言和纯粹的。有了表情包,一些自称“社恐”的年轻人成了上下翻飞的线上社交“小蝴蝶”,有时营造了人狠话不多的气场,有时又成为复杂社会和现实生活的一道面具,通过自嘲和解嘲,宣泄负向情感,实现自我疗愈。
表情包发展至今,已转变为各种通过符号拼贴、嫁接、挪用等在社会语境中的重新赋意。表情包的可解释性、隐晦性和不确定性,成为人们愿意使用表情符号的原因之一。但最常用的表情,恰是模糊的,而确定的表意符号,人们却并不常用。这样的表达方式,实际上是对既有语言环境的一个反抗,既是亚文化对主流文化表达的不在乎甚至不屑,也是无法或不愿与之合流的态度的流露。
更进一步,借用网络技术为青年群体进行话语赋权,每一个人都可以参与到表情包的生产与分享之中。图文符号在一定程度上消解了严肃的话语方式,为年轻群体的表达带来更大的自主性。这种在表达中的反客为主,是年青一代乐在其中的。
年轻人的表达值得理解。但我们也需看到文字的功能除了表达思想,也要表达情绪。在大规模使用表情包表达情绪的今天,语言组织能力和表达思想能力的退化也值得警醒。若李白面对奔腾的瀑布,只是甩出几个“给力”的表情包,我们又怎能读到“飞流直下三千尺,疑是银河落九天”的诗句;若苏轼面对妻子的早逝,只是打上“流泪”的表情包,又哪有“十年生死两茫茫,不思量,自难忘”的悲词。
字斟句酌,是一种训练。由图像信号传达语义,较之更加抽象的文字符号,有便捷、直接的优势,但是正如文字脱胎于图像一样,对复杂事物、细腻情感、深邃思想,图像力有未逮。以图像为代表的表情包终究只能是正常文字表达在特定圈层的一种补充。互联网把原有的语言生活圈层拉平了,导致原本不相干的语言行为同处一室。年轻人更应重塑语体意识,在什么场合说什么话,有特定的语言表达形式。
当表情包已经强势地在生活中占据一席之地,警惕与反思就必不可少。(张焱)
《光明日报》( 2021年12月17日11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