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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克宣:我的高考记忆

张克宣:我的高考记忆
2022-06-07 13:29:01 来源:顶端新闻

又是一年一度的高考季。

据媒体报道,2022年全国考生将近1200万人,河南考生超过120万人。

看着那么多学子走进考场,我的感慨颇多。

想一想,高考离我那么远,又是那么近。

我的高考是在40多年前的1979年。

但细说起来,1979年的高考应该是我的第二次高考。

1977年,高考恢复的第一年,我正在读高二(当时农村的高中是两年制)。当时的要求也没那么严格,没毕业也可以报名参加高考。于是,我便懵里懵懂地参加了第一次高考。那年,我所在的公社(乡)没有设考点,大家在老师的带领下,赶到临近的三川公社高中考点参加考试。当时考的是文科,考试科目是语文、数学、政治、历史、地理五科。别的考试内容记不清了,只记得语文卷作文题目叫做《在沸腾的日子里》,我好像写的是听到粉碎“四人帮”消息的那一天的感受。两天半时间五科考试完,大家在老师的带领下回了家。

又过了几天,学校通知说让去填志愿,我们既不了解有哪些大学可上,更猜不出自己能考多少分,好像大家大都是填报的北大、清华、复旦、人大之类的学校。

于是,没有了下文。于是,高中毕业了,回家继续务农。

在新农村频道做总监时,我曾带着记者到宜阳县董王庄蹲点采访,在一块农田里我边锄地边和老乡聊天,记者拍了张照片,在当天的微信中推送了出去。有几位同事、朋友看到了,在朋友圈点赞说“拿锄头的样子蛮像农民的”,我回复说,“不能叫蛮像,我本身就是农民,种地、锄地、收庄稼,我样样都干过啊!”

这是真的。

高中毕业后,我回到了家中。我的老家是河南省海拔最高的乡镇,海拔1500多米,地处伏牛山最高的地段,不产小麦、红薯,主要农作物为玉米、土豆、大豆,每年只能种一季。玉米产量不高,一亩地几百斤,春种秋收,生长期两百来天,现在说的“栾川玉米椮”,真正好吃的应该产自我的老家南泥湖村。六、七月份在玉米地锄草算最苦的活了,半人高的玉米,头顶着烈日,弯着腰锄去杂草,把土培到玉米根部,这时候的玉米叶子是带刺的,锄一晌地,脸上、胳膊上、腿上净是血道子,火辣辣的。人们可能奇怪,为了什么选择这个时间锄地呢?这个时段的杂草根一锄掉,太阳一爆嗮,杂草就不会再活了。

农村也有不少农闲时节,比如,刚种上地的那段时间,比如,锄过地的那段时间,比如,收秋后的那段时间,地里活闲了,人不能闲,要出去搞副业,现在叫“打工”,这是农民收入的主要来源。这一年当中,我采过石头垒过堰,背过矿石打过钢钎,给当时的地调队钻井场送黏土,一担能挑200斤,能挣8毛钱。那时的日子蛮简单的,虽苦也乐。

这一年,忙碌之余,还真看了不少书。书都是借的,我们乡有七个行政村(当时叫大队),只要听说哪家有书(小说),我都会千方百计借来看,《西游记》、《三国演义》、《封神演义》、《水浒传》、《红楼梦》、《海岛女民兵》等名著、杂书,差不多都是这个时候看的。有时候吃饭时看书也看得入迷,爹娘的筷子敲上了头:“看,看,看,把书吃了顶饱去!”

1978年,我没有关注这一年的高考,甚至不知道什么时候高考。我在忙活种地、搞副业,借书看。

这一年,我们公社发生了“大事”,比我低一个年级的学弟们,有三人考上了“大学”——一个考上了大专许昌师专,两个考上了中专豫西农校。当然,我知道这个事情时,已经是他们报到上学以后的事了。记得当时好像心里难受了一下,也没再多想,继续自己的“几部曲”了。

这一切的改变是因为璩老师到家里去了一趟。

璩老师叫璩天爵,和我家是一个村的,是我初中、高中的班主任,也是我的语文老师,还是我哥哥、我妹妹的语文老师。璩老师毛笔字很漂亮,板书特别好,我们都喜欢上他的课。我和璩老师的儿子璩伟是初中同学,我家是贫农,初中毕业后推荐上了高中,璩伟因为家庭成分问题,没有资格上高中,初中毕业就回家务农了。

好像是这一年12月初的一天,天快黑时,璩老师到家里找我父亲了,他们在里屋说话,我在门外坐着。听见璩老师对父亲说:“长有啊(父亲名叫长有),今年咱们公社有三个人考上大学了,我觉得克宣这娃子的学成绩比他们不差,再去复,很有希望考上大学。”璩老师走后不久,母亲从外面回来了,在村小学做代课教师的哥哥也回来了。父亲说,前几天在街上碰见璩老师,他就说了让娃子再去复,刚才璩老师又来说这个事了。璩老师教过你们几个,又是亲戚,不去的话面子上说不过去,就让娃子去复试试吧。

碍于璩老师的“面子”,过了几天,我回学校复了,进了毕业班高二班,成了一名“插班生”。

说实话,进了高二班,拿到课本,我彻底懵了:高二上册数学,比我读高中时两年的四册数学课本加起来还要厚,翻开基本上看不懂,语文、历史、地理、政治课本内容和以前也大不一样。那真叫“怎一个懵字了得”!

那个时候的毕业班,也算提前转成复班,三天一摸底,六天一小考。刚进班那一个多月,我的数学多是“0”分,总分总是倒数第一,那些比我年龄小的学弟学妹们都不正眼瞧我。当时啊,真想打退堂鼓,咬咬牙又坚持住了。没办法,没有最努力,只有更努力。早上6点起床,晚上12点休息,差不多一半的功夫用在了恶补数学上。数学老师赵天杰在学校住,特批我随时可去找他。多的时候,我一天会去找赵老师五、六趟,赵老师都耐心给我讲解。慢慢的,我的数学不再“0”分了,到七九年二、三月份,我的小考成绩已提升到全班中间位次了。

高考复那半年,作息十分规律:早上6点起床,到学校前面山上松树林里背古文古诗、背政治题、背历史地理知识;8点,到学校伙房吃早饭、一碟咸莱、一碗玉米糁子饭:8点半,进教室,语文、数学、政治、史地老师分别辅导功课;12点,下课,吃午饭,一碗萝卜炒白菜,两个粗粮馒头(一个月里,也会有一两次改善生活,菜里有肉,有白面馒头或者大米饭);12点半,返回教室,自数学;两点半,老师继续辅导;六点钟,晚饭,面条饭,吃完饭在学校操场打会篮球;七点,回教室自,有问题找老师;晚上11点半,回寝室休息。然后,开始第二天的循环……

那时候的高考复资料真的很少。记得不知从哪里买了一本是上海古籍出版社出版的高考复资料《史地》,100多页,那是唯一的一本历史和地理知识复资料,真的视若珍宝,什么时候都背在书包里,历史和地理的复都围绕这本复资料走,凡是老师讲的、从别的同学那里看到的新的资料,都记录在《史地》空白处,或记在一张白纸上,夹在相关页码里。时间长了,《史地》鼓鼓囊囊的,比原来厚了快一倍。

由于缺少复资料,复中为方便记忆,我把许多历史、地理知识编成顺口溜,自己读起来很清楚,别人听来怪怪的。比如“战国七雄”,书本上排序“齐、楚、燕、韩、赵、魏、秦”,我排的是“秦齐楚燕韩赵魏”,别人这样记不住,我至今还是这样记。政治课好像是有一本栾川县教育局教研室编写的《时事政治汇编》,政治复除了老师讲的,主要靠背它了。语文是璩老师辅导的,他经常会给我“开小灶”,把我没有学过的补回来。古文复中,重点在翻译上,我也自己试着总结,比如古文中“于”的翻译,我总结译成白话有八个意思:“在从比对向到给被”,不信你验证一下?

于是,才有机会参加1979年的高考。

1979年的高考时间应该是在7月份,考点还是在邻近的三川公社中学。三川中学离我们家有15里地,记得我是和几个参加高考的同伴一起,在考前的那天下午走着去的。学校把学生宿舍腾出来给考生免费住。所谓宿舍,也是大教室里放了几十张上下床,一个铺上一张凉席,一个枕头。好在我们那里是海拔高,晚上没了太阳,没有那么热。

第二天,我和大家一起怀揣着忐忑,走进了考场。高考文科六门:语文、数学、政治、历史、地理、外语。我们因为没有学过英语,可以不考英语(但不能报重点大学),所以我们只考五门。其他的已经记不起了,只记得数学卷有道题是证明勾股定理,我用的是最笨的证明方法。语文卷作文题目是把文章《第二次考试》改写成《陈伊玲的故事》,要求不能改写成诗歌、读后感之类的。以前虽然没遇到过这种形式,好在语文底子还可以,该写的写了,该答了答了。五科下来,没有哪科交白卷。尤其是《陈伊玲的故事》,多少年后在网上看到改写范本,总感觉就是自己改写的那一篇。

两天半时间,考完了五科,我和同伴们走着回的家。同行的大概有十几个学弟学妹,路上说起考试成绩,那几个学弟学妹兴高采烈,整个一个考卷都答对的感觉。我呢,想来想去总觉得没答对几道题,没精打采的。学弟学妹们反过来安慰我:你别灰心,你参加复才几个月,考不好正常,明年还有机会呢!

回到家里,父亲看我情绪不高,也没问啥。母亲说我瘦了,赶紧去灶火(厨房)做晚饭去了。

于是,我的生活又恢复到参加高考补班之前的样子:做农活,搞副业、借书看。

我心如水。

一个来月后的一天,这平静被打破了。

那是一个下午,我打工那个副业队正在垒一段河堰,我在山坡上采石头。突然下面有人喊:“谁是张克宣?谁是张克宣?”我怔了一下,回答那人:“我是,啥事?”下面那人说:“我是公社教办的,你今年考上了,通知你后天到县教育局报道,参加体检!”那人走了,我似乎还没明白过来,一起干活的人都看着我,他们更不明白什么意思了。倒是一起干活的父亲明白了,对我说:“走,回家去准备准备。”

第二天下午,我和父亲坐班车到了距我们家五十多里地的县城,住在舅爷家。这是我第二次到县城。第一次是十五岁时随父亲到县城看望舅爷。舅爷听说我考上了,也特别高兴,晚上专门给做了好吃的。

舅爷家离教育局很近,吃过早饭,刚到上斑时间,我便到了县教育局,找到了负责高考的教育组。教育组的人一听是考生,特别热情,赶紧给我查我的成绩。这时,我才知道,这一年,河南省高考文科本科线286分,大专线276分,中专线266分。我的高考成绩是256.2分。大家可能纳闷了:256.2分怎么过线呢?教育组的人告诉我,这一年,为了支持栾川教育,省教育部门决定在栾川教师进修学校开设了一个30个人的师资班,降10分录取,这样我过线了。我此时真的是又开心又不开心,开心的是我知道过线了,等于端上“铁饭碗”了,不太开心的是,我刚知道栾川县这一年有30多人考上了大专和本科,文科也有一名过了本科线,而我却是中专。

不管开心不开心,体检是必须参加的。到了县医院体检,不巧县医院停电了,没法拍X光片。中午一点多,教育组让我们集中上了一辆大卡车,说是到离县城几十里地的葛板沟部队医院体检。在卡车上,没有一个熟悉的面孔,后来知道,我那个乡中学只有我一个人考上了。考上大专、本科的主要是县一中、潭头中学、三川中学的考生。

卡车还没启动,我正坐着犯困,突然车下有人叫:“谁叫张克宣?谁叫张克宣?”我一激灵,站了起来,回答“我!”我那时特别瘦,个子高,站起来挺显眼的。后来,我知道喊我的人叫任海航,是县教育局教育组的干部。任海航说:“张克宣,你的高考分数统计错了,现在已核实出来了,你的分数是301分,你已经过本科分数线了!”这时,周围的人由原来齐刷刷盯着任海航变为齐刷刷盯着我看了。我心跳的厉害,因为这个变化太突然啊!

原来,当年是人工改卷子,人工统计分数,我的地理分数72分,在统计分数时登记成27分了,一下子少算了45分。只是我到现在也不知道这45分是怎么被复查出来的,因为我那时根本不知道还有“查分”一说呢。

大家说,一切是不是像做梦一样呢?

参加完体检回去后,我立即去找璩老师报告好消息,璩老师也特别高兴,很快,这消息就在冷水传开了,说我是栾川高考文科状元。后来听说我那个学校的老师给毕业班辅导功课时,都会拿我做例子,说我怎么用功怎么刻苦,说我复期间每天只休息4个小时,说我从不看杂书,一门心思在课本上,说我用功到从看电影的人群中穿过也不会看一眼荧幕,等等。我听到后,自己感到非常惭愧。

又过了几天,璩老师兴高采烈地到了我们家,告诉我,县教育局刚通知,我的高考分数又多了十几分,是313.2分。我后来才知道,地理少算了45分一事,让县教育局领导很关心,决定提请教育部门把我的考卷复查一遍。这一复核,又给我找出了十多分,好像历史复查出3分,数学复查出1分,地理复查出2分,政治复查出2分,语文复查出4分。而我自己,对前前后后这些周折一点也不知道。这些事情,对我影响很大,正是有了许许多多我不认识也没有机会认识的“好人”,才使我读上了真正的大学,我却不知道该对谁说声“谢谢”!所以,我对一切特别知足,特别感恩。因此,当有些人质疑甚至否定高考公正时,我在想,没有高考,我现在可能还在老家务农;没有高考的公正,我可能连做一名山村教师的资格也没有啊!

现在已经不记得填报志愿是在什么时间了,只记得是璩老师帮我选报的,真的是梯次填报:第一志愿郑州大学中文系,第二志愿河南师范大学中文系(今河南大学),第三志愿是洛阳师专中文系(今洛阳师院),第四第五志愿不记得了。璩老师说,这样最保险。

后来,接到了郑州大学中文系汉语言文学专业的录取通知书。

1979年9月的一天,父亲带着我,凌晨4点坐上了每天唯一的一趟从冷水公社汽车站发往洛阳汽车站的长途班车,下午三点左右到了洛阳火车站。这是我第一次走出栾川,第一次到了洛阳,第一次见到火车。当时的火车车次不多,父亲好像买到的是下午五点多的火车。晚上八点多,到的郑州火车站,学校接站的校车把我们拉到了学校,先安排住宿,第二天上午办理的报到手续。

我的学、工作、生活从此走上一个新的轨道……

作者简介

张克宣:我的高考记忆

张克宣,河南栾川人,毕业于郑州大学中文系,高级编辑(二级岗),中华新闻名专栏奖《中原焦点》主创人员,曾任河南广播电视台新闻评论部副主任、公共频道副总监、新农村频道总监等,曾获“全国优秀新闻工作者”、“全国广电百佳理论工作者”、“全国德艺双馨电视艺术工作者”等称号。现任黄河科技学院融媒体中心主任、河南省科教电影电视学会副会长兼秘书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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