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地理学而言,同纬度的不同地方,有其奇妙无比的相通之处。
比如中国的名茶大多出产自北纬30度左右:福建武夷山,湖南安化、湖北恩施、河南信阳、湖南张家界、四川眉山,等等。名酒出产地大体也如此,比如四川的宜宾、泸州、古蔺,贵州的茅台、湖南的吉首等纬度大体相当。
北纬35度左右生态旅游资源富集,符合“旅居福地”的标准:海拔高度在400米~2000米,常年平均温度在10~20度之间,年降水量在700~900毫米之间,无霜期有200天左右。因为纬度相同,有共同的气候特色,风情却不尽相同。
我天真地以为,若你行走的速度足够快,且跨越山海无障碍的话,在大约同纬度穿行,你可以比别人多享受一天24小时+的时光:从日本的高知、福冈、九州,渡到韩国的济州岛,来到我国的江苏盐城,穿过洪泽湖,抵达安徽的淮北,这些都是自然生态旅游资源特色分明的地方。
然后是河南的淮阳、鲁山、栾川、卢氏、灵宝,陕西的商洛,翻越秦岭,抵达佛坪、凤县,来到甘肃的文县,四川的九寨沟、阿坝,可以领略到高原风光了,青海的巴颜喀拉山口、唐古拉山口,掬一口母亲圣河沱沱河的甘冽泉水。继续西行,翻越海拔6621米的各拉丹东峰,来到澄碧无际的玛尔果莫卡湖,从班公错出境到印巴停火线就到了巴基斯坦伊斯兰堡……
当然这是唐僧西游记般的神游,现实中很难实现。但我坚信一条:因为同纬度,太阳照射的角度,地球自转与公转的倾斜度相同,气候、物产好多方面大同,值得玩味。这就是真正的旅游行家游历多选择纬度相同地区的原因了。
卢氏、灵宝是与我生活的栾川同纬度相邻“旅游宝地”,随“《河南思客》作家采风团走进三门峡”活动,我来到与洛阳同纬度的有“天鹅城”之称的三门峡,近距离端详她,惊诧于这个地域的古朴与厚重、优雅与激情。
生态柳庄听蛙鸣
从洛栾高速转宁洛高速上连霍高速,在新安西下站,从铁门镇一路西行,即到三门峡渑池县,顺着路中间的七彩虹标线,来到洪阳镇柳庄生态农业观光园。
晚上住在主人特意安排的小型两进四合院农庄客栈。晚餐之后,我们听到四周此起彼伏地响起蛙鸣,通宵达旦,均匀入耳,进入梦乡。
那是公蛙、母蛙、老蛙、幼蛙都在发出声音,全山、全河、全村青蛙齐奏的混合乐,又仿佛一支支乐队,在开音乐会,面对如饥似渴的观众,尽情抖出一串发烧的音符。又仿佛一张网,律动着铜管、萨克斯、长笛的颤音,将每个人笼罩,使周围的环境愈发显出深邃、曼妙的虚静。
这是纯粹的天籁之音,仿佛溅着绿魂,散发出朴素的本质,让我感到一种生活的快意和灵魂的悸动。
好久没有好好睡觉了!这些年,久居繁华的城市,喧嚣的汽车噪声,小贩的叫卖、装修的嘈杂……汇成一股浩荡的洪流,将人们的生活挤扁。到哪儿寻觅内心渴望的田园风光与天籁和鸣?只有这种意境才是清纯无邪的大自然本色。
在蛙鸣之中入睡,我做了一个文人的梦。醒来捧了一本《文学根据地刍议》来读,被里边的句子吸引。“好的作家就像好酒好茶一样,是岁月山川灵气所凝聚。作家的出生地多是在偏僻乡土,路遥、莫言、贾平凹、阿来等,除了后天的技艺训练,还与先天基因、生长环境密不可分。即使他们后来住在城市,还在写乡土小说给住在城市里有乡土记忆的读者来读。”
乡村是文学作品的“富矿”,主办方把作家安排在这样的地方,看得出,很动了一番心思。在这里,我看到的美丽乡村是绿色乡村,乡村振兴是生态的振兴,是文化的振兴。一夜蛙鸣中,我听到了这里独特的文化表白,它们的每一句欢迎语都在传递着人与自然和谐共处的幸福和快乐!
雄关古道思古情
记得一位中国作家说:他站在世界上最大的瀑布尼亚加拉瀑布面前,除了觉得壮观,什么感觉也没有。而坐着火车过崤函穿秦岭,即使停车两分钟,也要下车看看,在站上吸一口那里的空气,心中的豪情难以抑制……
与古都洛阳同纬度的城市,也大多以文化著称。开封、郑州、洛阳、三门峡、西安由东到西,几点一线。我忽然想到,这次短短的两天游历和康有为当年的游历惊人雷同。
康有为“维新百日,出亡十六年,三周大地,游遍四洲,经三十一国,行六十万里”(吴昌硕评语)。他是一位游历31个国家的书法家、旅行家,时称“康圣人”。
1923年,66岁的康有为应吴佩孚所邀,来到洛阳,到嵩县考察伊洛形胜,又返洛阳,一路往西,走到铁门,被在家丁忧的将军张钫给“截”走,用四抬大轿请进“张家花园”,为张钫题写“蜇庐”,并应邀题写“汉函谷关”匾额,又书写诗词楹联,用典却多是与秦函谷关相关的。我疑惑,这位名动华夏的圣人不至于“秦汉不分”吧?康南海先生继续西行,来到三门峡,在灵宝应县长之邀写“天下为公”大长条幅,在三门峡作《题三门》,名噪一时。
后来他应西安督军刘镇华所邀,到西安游历终南山,发生了“圣人盗佛经”的不愉快往事……
现今的秦函谷关,最能引发人们怀古情愫的,一定是那条函关古道。它在关楼的西面,是一条长7.5公里的峡谷,实际上那是远古时代洪水在这片高原上冲刷出来的一道裂痕,两面峰岩壁立,高达六七十米,谷底宽处10米,最窄2米,史书上有“车不方轨、马不并辔”,有一典故“用一丸泥可以封住东边的函谷关,就可关中称王,万世无忧”。
更让康先生没有想到的是,在他经过的地方,1986年7月,有了新的发现,在关城东右侧发现一直径0.9米的竖井窑式兵器仓库,是战国时代守关官吏储藏兵器的箭库。箭库像一口竖井,里面放着一捆捆箭簇,约1立方米,箭头是铜质,箭杆是铁质,很轻,已经锈在一起。
康有为先生在此看到秦函谷古道,假设他也了解后世发现,不知道他老人家会发何感慨,寄何幽思。
从三门峡采风回来,我又翻阅了《左传》,翻出来秦晋崤之战。古文家兼翻译家林琴南评选的《左孟庄骚精华录》,其中选了大战序曲的《蹇叔哭师》一节。
秦穆公不顾老臣蹇叔的反对,发动战争。蹇叔在他发兵时去军前哭军中的儿子,预言战争必定在崤山函谷一带秦兵必败。这等于是公开对敌人公布情报,还出谋划策,实际上是揭露敌人可能的战略部署,对本国提出建议,可惜未被重视,“秦师遂东”。
秦穆公对臣下,不论是反对他的还是后来打败仗的,都处理得相当有水平,对蹇叔哭师只是咒骂几句,没有处罚。后来还作自我批评,并发表了著名的人才理论。这篇文告被收入《尚书》,作为最后一篇,题为《秦誓》,秦国这一经典千年传诵不衰。
这次战争好像一部电视连续剧,前有序曲,后有尾声,中间至少有三集,打了三次仗,秦胜最后一次,以“一比二”获胜,体现了“谁笑到最后,谁笑得最好”。我以为这一战例,函谷关景区可以列入导游词中,列入景区文化建设项目中。可惜没有。这里顺便写下,权当对三门峡旅游同行的建议。
砥柱精神永传承
我从伏牛山到熊耳山,穿崤山,往秦岭进发,车辆一路行驶在崇山峻岭之中。
为了追赶采风的大部队,我们的汽车像子弹一样射穿一个个山洞。在前往三门峡大坝的路程中,我看到两侧的山峰开始由陡峭变得舒缓,像立体的蝌蚪音符一样,一个个起伏绵延地排列在“五线谱”上。
隔着车窗,能看到黄河从沟壑中漫出古铜汁般的流水,厚云积岸,大河走泥,车辆一忽直上,一忽直下,在黄土地之间虫子一般地钻行。边走,我边惊叹地球上还有这么深的黄土!
惊叹间,我们来到三门峡大坝景区。走上坝顶,三门峡社科联主席张广杰同志向我介绍“米汤沟”。在“一步跨两省”景点附近,他指着右手前方偏30度方向的水库里,只有一端桥头的废桥说:“那是米汤沟大桥。桥头那一端,山体大面积泛红的地方,就是米汤沟。传说大禹在此带人治水,其妻子率女眷们送饭,因山路崎岖恶劣难行,滚烫的米汤从罐内泼洒,把周围的山体都熔成了红色……
在大坝的泄洪行洪的一侧,我看到了砥柱石,在高峡平湖的烟波浩淼中,那块“石头”是非常的不显眼。讲解人员从我的眼神中读到了信息,他给我讲了下面的话。
远观,看不出险恶。过去的黄河老船工视砥柱石为“要命石”“救命石”,砥柱石原本刻有“照我来”三个遒劲突兀、一米见方的大字。船只顺流而下,就可远远看见。
砥柱石正对着黄河“三门”(“人门”“神门”“鬼门”),夺门而来的滔滔河水,凶猛扑来,然后抱柱而过。这里回流激荡,浪花飞溅,水势十分险恶,船只稍有疏忽,便会触礁而碎,不知有多少船工因它而葬身鱼腹。“黄河九十九道弯,闯过砥柱是头关”,这是黄河老船工挂在嘴边的话。有经验的舵手,在驾船过“三门”以后,就紧把舵杆,调正船头,朝砥柱冲去,但船到激流,往往随浪巧妙绕柱而过,化险为夷,顺流东去。
讲解员还给作家们讲了个故事。1958年,周恩来总理视察三门峡水利工程时,指着砥柱风趣地说:“砥柱就这么大,冲刷了多少年,还在那里!”语言质朴富有哲理,道出砥柱石坚强刚毅的性格,中流砥柱是中华民族不屈不挠精神的象征。
听了这些讲解,我又细细端详砥柱石,眼前仿佛现出了“照我来”三个字。砥柱石突然变得巍峨挺拔起来,它以不朽之躯,迎风破浪,屹立于滚滚激流之中。古往今来,斗转星移,任惊涛冲击,凭激浪拍打,岿然耸立中流。
我又想起了康有为的字。康有为在三门峡观看砥柱后,作诗《题三门》,大赞砥柱精神:“禹功万古开龙门,颇叹黄流砥柱尊。吾欲铲除此巨嶂,扬帆碧海达河源。开苏彝士通欧亚,绝巴拿马沟西东。蕞尔三门三里石,誓将疏凿补天工。”落款也是康有为亲笔所题:“癸亥十二月三日,偕镇守使丁香玲游龙门,摩砥柱。高二三丈许,河流滔滔,誓之凿之通海。南海康有为。”
我在手机上下载康有为书法的“砥柱”两个字,认真地看。想起西安郑子屏记述康有为写字的观感细节。“时万钝安以素纸进,请书楹联,顷刻数纸。其执笔偏下而中正,大字纯用肘力,而兼以腕力;稍小则用腕力,而兼以指力。中锋圆笔,左右开张,落笔放而能收,故笔画无直不曲,亦无曲不直,盖得力于钟鼎篆隶,岂偶然哉。”
康有为先生擅长以隶书写楷体字,功力了得,尤其写“砥柱”二字,有书法神韵之妙趣,更兼精气神之意境!砥柱精神,如镂金石,直逼人心!
6月22日中午,中共三门峡市委书记刘南昌同志会见《河南思客》采风团成员,席间一句话,令我记忆犹新:“点亮三门峡,我们好好干,你们好好写……”
席间和同行的一位作家闲聊,他说出对新时代干部的三个必备素质:第一是政治站位,第二是文化视野,第三是干事担当。三者之间缺一不可,顺序不可颠倒,本末不可倒置。多少年来,干部最缺的是文化视野,在“不忘初心,牢记使命”的学习教育活动中,是该好好补补这一课。三门峡为我们的这节课上得好。
好好干,好好写,这也是传承砥柱精神的一部分。坐不住、等不得、照我来、跟我上……作为同纬度的外乡人,作为砥柱精神的践行者,我们一起为三门峡的“点亮三门峡”这种砥柱精神助力喝彩!
黄河奔涌,三门六封,高峡平湖谁人知:辉煌米汤沟,浇铸中流砥柱。铁马嘶鸣,千载廿战,雄关漫道真如铁:璀璨道德经,蚀锈函谷金戈。从东都的春风玉笛、烟雨繁华,到塞外的秋风古城、驼铃黄沙,其间不知穿过多少关隘,碾出了多少道车辙。历史的喧嚣,如同一个梦,抚今追昔,有一种叫“精气神”的东西在传承,乡村不会永远寂寥,函关古道不会落寞,砥柱精神将会越磨越亮,如同她身旁的陇海线上7分钟一趟繁忙的列车一样。时代的高铁正在以加速度前进,在新“丝路”上拉长笛音,一路前行!
作者简介:
胡建武,男,河南栾川县人,现供职于栾川县文化广电和旅游局。《河南思客》编委委员、签约作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