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花事不旅游。

栾川，河南的“小西藏”。虽是山区小县，却是当之无愧的旅游大县、旅游强县。2477平方公里“九山半水半分田”的国土面积，分布了17个3A级以上旅游景区、51个全国旅游重点村。

因为“九山”，造就了栾川独特的峡谷景观；因为“半水”，有水的峡谷便成了稀缺资源；因为“半分田”，有峡谷，有水，再有点机动用地，再刚好用来做“花事”，便是景致中的翘楚了。

说到旅游，我认为：认识栾川旅游，得分“南北”——南山和北山。因为栾川的旅游繁盛之地绝大部分在县域主要河流的南岸，即“南山和南沟”。而“北山和北沟”则是全县产业的大本营。北山的“实业”和“安居”哺育了南山的“快旅”和“慢游”。

南山

南山的峡谷花事是栾川的保留王牌。不必说老君山的太白杜鹃以及久负盛名的“仙山花海”，不必说龙峪湾的松林旱莲、千年玉兰，也不必说养子沟满沟春雪般的梨花，王府沟漫山金黄的连翘花……单说山里村居房前屋后、田间地头、阡陌小径的野花便夺人眼目，让人沉醉着迷。

冬去春来，残雪消融。大自然的彩笔随着时令的推进，在伏牛山、熊耳山开始着墨。伊河上游的山茱萸、下游的油菜花的黄晕还没有散尽，明白河谷和杨山的映山红又开得正欢；伊滨万花谷的樱花、紫藤正比赛着赶趟儿，合峪的惠兰节已办得如火如荼，吸引了线上、线下全国“兰友”的关注。

庄子的玫瑰、月季，黄石砭的春油菜、夏油葵，“荷香小镇”秋扒小河的荷花、金丝皇菊，唐诗里的杏花、白芨……精明的乡民用花事美丽了乡村，丰盈了荷包，也装点了无数游客“陶渊明”式的田园梦。

2022年5月19日，适逢第12个中国旅游日，重渡沟景区举办了别开生面的插花、茶艺的“巾帼雅集”，昔日农家的“老板娘”现在成了精品民宿的“金管家”，个个农家小院成了美丽庭院，户户几案精心地摆放着巧媳妇的得意作品。村里的“神树”——菩提树正是盛花期，玲珑塔一般的花穗挂满枝头，花香四溢，惹得蜂蝶上下翻飞。伊禾教育集团女子学堂的才女们在菩提树下聚会，随着古筝雅乐响起，三五个着汉服的“仙女”从纱幔中娉婷起舞，“菩提花事”如此这般穿越了时空，让人们沉浸在曼妙的意境中。

我忽然想起一个应景的话题。栾川乡村旅游的发端与这棵菩提树息息相关。先是栾川县曲剧团以这棵菩提树下的旅游创业故事创作了《情系重渡沟》，引起反响。河南省豫剧二团以此基础创作了新剧《马海明》，获得了极大成功，荣膺国家文华大奖。这部剧目讲的就是这段栾川发展乡村旅游的故事。

2013年，同样是5月19日，时任国务院副总理的汪洋同志来到重渡沟，汪洋同志说，“在重渡沟，看到了中国乡村旅游的希望……”给在场的人莫大的鼓舞。重渡沟村民后来给汪洋同志写信，报告重渡沟发展的情况，汪洋同志还亲自给群众回信：“群众生活得好了，才是我们最大的幸福！”后面画了重重的感叹号，这是多么亲的情谊，多么重的期盼！菩提树开花的场景和今天一模一样，这是栾川最荣耀、最珍惜的花事，也是栾川最精彩的峡谷花事。

北山

栾川的旅游先贤们胸有丘壑，他们认识到更多的“重渡沟”在全国复制，势必要求先在县里面创出经验，再拿来向外推广。于是，无数的“马海明”们在“乡村旅游”责任田里辛勤耕耘，他们以伊河、小河、淯河、明白河等栾川主要河流为纬，以沟沟岔岔的峡谷为经，密密地织网，从南山到北山，想让峡谷花事为更多的群众带来乡村振兴的希望。

赤土店镇九鼎沟的芍药花正是季节。5月22日，我专程考察北山峡谷花事。

时值农历四月末，在沟口，我看到游客蜂拥而来，以周末家庭游为主。芍药花大朵怒放，可惜已是残花期。我的心一沉，觉得来晚了。硬着头皮驾车走到半沟，才略许兴奋起来。

九鼎沟峡谷景观极具代表性。首先说花，它不是给你大面积铺陈夺人眼目，不是江西油菜花一样的“满城尽带黄金甲”，也不是花匠园艺博览一般的“一夜看尽长安花”，而是伴着泉鸣山涧，香漫山林的随性开放。在路肩，在地头，在零星散居人家的门前、窗下，虽离不开人为的呵护，但更多的体现是大自然的巧夺天工。随着海拔的升高，叶越来越青，枝越来越挺，花朵越来越小，却越来越艳。

步移景换，惊喜也在不断递进。山路逼仄，但看到的景物每一秒钟都不一样。远观山上的林、林上的山，看不到一处裸露的黄土，好像绿墙一样向我们倾倒下来。

到近处才看出林子的层次，沿溪是一株株随处可见的水曲柳，细叶纷披，每一片树叶都像清澈的眼睛一样迸射出光亮。稍矮些的是根部青绿、茎羽银白的像箭一样挺拔的白茅。

再远些是绽放出团状，开着白花的柘子或是别的什么花，给靠近溪边的灌木林镶了一道碎花边，就好像淑女青绿靓装若隐若现、用心搭配的打底裙，微风吹拂，轻轻摆动，在阳光下，幻化出橙色光晕，尤显旖旎烂漫。

峡谷保护得极好，竟然看不到任何的现代元素。在部分地方“无论魏晋”，正适合时兴的“穿越”。一石能成峰，壁立千仞，如同飞来盆景；一洞能开天，全是人工砍凿，如同原始部落；一树逾百年，虬枝嶙峋，如同寿星拈须；一泉鸣数里，声音激越清奇，如同万马嘶鸣。车行峡谷，如走进古代，心情变得悠远苍茫起来。

正行间，外面突然热闹起来。山间开启了冷餐会。宝马香车，红男绿女，“咯咯咯”的笑声，飘进车窗。我知道，公主坪到了。这是峡谷末端，九鼎沟海拔最高的地方。

峡谷的花事不在花，在看花的人。

一对又一对新人来了。他们带了一大伙“长枪短炮”幸福随从，选择最好的光影角度，找到心仪的浪漫花境，摆弄各式各样的造型，巧笑倩兮，美眸亮兮，脸上的笑容酽如花朵。

一个又一个“小人精”来了。他们都是不安分的精灵。车刚停稳，便急不可耐地蹦下地，弹簧一样的双脚踩在松软的花田，全然不顾泥呀土呀弄脏了他们的新衣服。花田中的秋千、摇摇椅、童话屋成了他们攀上爬下的最爱。孩子乐逗得大人乐，偶尔听到有谁家大人娇声呵斥孩子的声音，这时候听起来，像是灌了蜂蜜似的甜。

“网红一族”来了，明显的标志自然是专业的设备。在他们手中，手机、相机挨个用，长镜头，短镜头，或左或右调光圈，对焦距。近景特写完毕了，再找个开阔地方，让无人机飞起来，拍个远景、大景，“嗡嗡”的响声，有点“沙场秋点兵”的阵势。

虽有大片大片的花田，大片大片的人，我却没有看到花。正在怅惘间，发现了每株、每枝芍药都顶着花苞，星星点灯般朝我们仰着脸，像是等着游客检阅。

我内心一阵狂喜。

想起有朋友说过，芍药花插花是极好的。把带花苞的花枝剪下来，放入清水中，能持续开放20多天。难得的是，车上刚好有一把剪刀！

看着漫山遍野的花骨朵，我该先剪哪一朵？我犹豫彷徨起来。

大家都在忙，没有人注意到我这个“图谋不轨”者。况且，即便这边人多，找个有花没人的地方剪几枝，不是困难的事。

“这边的盛花期预计到什么时候？”

“估计得一个月以后了。”

正犹豫间，我清晰地听到两位游客对答的话语。

我的心不禁震颤起来——我这是要做什么？

一个月之后，眼前的花田会是什么样子？你要让人观赏到每一朵鲜花怒放的花事，还是让人感受枯萎的败枝，零乱的泥土，失望的眼神？

最美的风景是人！我能做连自己都不喜欢的煞风景的人吗？

想到这里，我悄悄地把剪刀收进了口袋。

这次峡谷之行。我丢掉了家里的一朵插花，却收获了满山谷的芬芳。

作者简介

胡建武，河南省作家协会会员。出版有作品集《栾川旅游风物诗画》（郑州大学出版社），“河南思客作家文丛”之《栾川旅游风物记》（河南文艺出版社）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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