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年是国人心中最隆重的期待。因为其隆重,所以过年的每一个环节都特别有仪式感。比如熬年儿。
熬年儿是家乡父老对于守岁的俗称,熬年儿重在一个“熬”字。
儿时的老家尚未通电,无数个漆黑的夜晚全靠煤油灯来点亮。小小的灯火,如豆,如莹,装点着小村寂寥的夜空。
年集上,父亲每年都会早早的买上一对粗壮的红蜡烛,胖胖的身躯上烫着“吉祥如意”、“恭喜发财”之类的金字。
年三十晚上的团圆饺子吃罢,熬年儿就开始了。父母庄重地在堂屋正中供奉着的列祖列宗牌位前跪拜磕头,虔诚地将一束素香敬上,破旧的条几上摆着一碗肥嘟嘟的水煮猪肉块,一碗妈妈刚刚蒸出的白馒头。香烛、猪肉、馒头混合出的香味氤氲着,诱惑着少不更事的我常常想去偷吃一口,但摄于神仙、祖宗的威严,惧怕父母的一脸庄重,只好把流出的涎水再吞回去。
熬年儿只有这些还不够,还需要一种重要的东西来烘托气氛,那就是“花柴”(家乡对棉花的茎秆的称呼)。此时,父亲会到柴草垛搬来一捆早已准备好的花柴,在堂屋正中升起一堆旺旺的火。一家人围着火堆而坐,说着家长里短,盘算着去年的收成,谋划着明年的日子。
熬年儿烤火的柴禾除了花柴外,还经常用芝麻杆,至于别的树枝、玉米杆等则无缘登堂。对此,我曾经很好奇,数次追问父亲缘故,方知“花柴”谐音“发财”,芝麻杆取意为“步步高”,皆为图个吉利。花柴和芝麻杆燃烧时都会发出“啪啪”的声音,这应为最原始的爆竹吧,亦为“吉祥”“顺利”“万事如意”之意。
爆竹,也就是鞭炮,是熬年儿的另一个重要助兴物品。父亲早已准备好了长长短短的数挂鞭炮和几捆零炮,熬年儿时需要的是零炮,熬年儿聊天的间隙,父亲、哥哥会拿着几枚零炮到院里燃放。偶尔,他们会按我的要求将炮仗放在雪堆里,“啪”的一声巨响的同时,洁白的雪粒漫天飞扬,别有一番趣味。
零点到来之前的小村,燃放鞭炮的声音此起彼伏,多是单响的零炮,偶有一半个“小火鞭”(20响的短挂鞭)响起,点缀着略显单调的夜空。
熬年儿活动的高潮在零点到来之时,已经熬得疲惫不堪的汉子们、孩童们揉着惺忪的双眼,强打精神将年集上准备的最长的一挂鞭炮用竹竿挑起,从堂屋门口一直燃放到大门口,“噼噼啪啪”的声音在小村夜空此起彼伏,连绵不断。小城里、邻村里传来的鞭炮声低微而又清晰,像是为小村的鞭炮声伴奏呢!
由于没有电,更没有电视机,熬年儿除了聊天外基本没啥活动项目,打牌赌博又是极少数乡亲的专利,因此很多乡亲熬到十来点就先睡下了。攒足精神准备零点燃放鞭炮,这新年的第一挂鞭炮是需要抢的,谁抢放了本村头一挂鞭炮,那就好像中了头彩一样。记得那时小村新年的第一挂鞭炮常常被一个外号叫“大耿”光身汉抢到,只是,年年中“头彩”的大耿的人生结局也很凄惨,孤独的死在了属于他的小黑屋里。
如今想来,彼时熬年儿的“熬”字,更多的是体现了那个时代生活的艰难。过年是需要很大开销的,对于尚不富裕的农家来说,每一年都是很难熬的,也是需要熬的。
(作者:南阳市监狱新农合办公室 王晓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