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华社记者于力、高爽 医院里暴力殴斗“抢”尸、抬价百倍强卖天价骨灰盒、以非法“行规”及打砸控制殡葬业工作者和经营者……新华社记者调查发现，田久林一伙“葬霸”为祸辽宁营口十多年之久，闹得死者难安息、生者不安宁。

抢尸、打砸、强卖、逃税 营口“葬霸”真豪横

组织团伙，暴力抢尸。2009年10月田久林成立营口市诚信殡葬服务有限公司，任实际控制人。记者了解到，为迅速霸占当地殡葬市场，田久林网罗组织“两劳”释放人员、社会闲散人员到医院暴力“抢尸”揽活儿，屡屡得手。

尝到甜头的田久林为拉拢组织成员，常在春节、中秋等节日为效忠者大发“福利”，有为其卖命者违法犯罪后，田久林会出钱助其“跑路”“平事”。

为非作歹、欺行霸市。对当地殡葬业从业人员，田久林一伙采取强迫纳入自己旗下方式加以控制；对不服软的同行业者，田久林团伙则通过恐吓、打砸等方式实施打击，最终实现一家独大、垄断市场。

强卖高价殡葬用品。记者发现，营口市诚信殡葬服务有限公司骨灰盒销售业务在2011年至2018年期间平均加价8.5倍。其于2017年售卖的一款名为“风水宝地”的骨灰盒销售成本为700元，销售收入为74800元，加价超105倍。

疯狂逃税，牟取暴利。经审计，2008年至2018年，田久林在营口市殡仪馆提供的殡葬服务业务税后利润额超1亿余元人民币。除非法获取巨额经济利益，由其实际控制的营口市诚信殡葬服务有限公司、营口市老边区殡葬服务中心、营口市公共汽车总公司汇成驾驶培训中心、营口市老边区柳树镇公益性公墓4家单位常年制作内外两套账，采取欺骗、隐瞒手段虚假纳税申报，逃避应缴纳税款8500余万元人民币。

“葬霸”三大套路：“抢”死人、讹活人、骗外人

抢死人。“田久林经常对我们说，不行就打他们（竞争对手）。我们开的面包车里常备有棍棒等打架工具。”该团伙一位成员承认，田久林会派人到营口各医院蹲守，发现有人病逝就去“抢尸”。一次与竞争对手发生摩擦后，田久林团伙以暴力手段殴打对方。

讹活人。一是讹同行，不服软就“出局”。2016年5月，田久林团伙对营口市内一家殡葬网络服务大厅进行多次打砸，致使其开业不满月就被迫出兑；该团伙还派人在殡仪馆门前盯守，发现同行就威胁、打砸。

二是讹从业人员受其控制。业内人士告诉记者，多数丧户不知道要准备哪些殡葬用品、进行哪些活动，所以殡葬礼仪人员对他们的影响力极大。“为巩固对当地殡葬行业控制，田久林团伙以会费、管理费等名义收取营口市城乡殡葬礼仪人员费用，加强对这一群体控制。如有人反抗，就会被剥夺‘会员’或殡葬礼仪人员资格、禁止从事殡葬行业、取消提成等。”营口民政事务服务中心殡葬管理办公室相关工作负责人告诉记者。

三是讹丧户购买天价丧葬用品。记者从公安机关了解到，由于田久林团伙多年来非法排挤、打砸营口当地不服从其管理的殡葬用品商户，以致公安机关取证期间发现营口市市区及周边部分农村地区已无人敢销售骨灰盒。

为疯狂牟取非法利益，当地丧户、殡葬礼仪人员被要求不能自备骨灰盒，有的地区甚至不允许自备棺材，都得高价从田久林团伙处购买。一位在2014年左右入行的执殡称：“入行的时候师傅就告诉我，不能自带骨灰盒，就这个规矩。”

骗外人。据当地民政部门工作人员介绍，为给自己刷上一层“保护色”，田久林调动资源向社会极力宣扬自己是“无偿帮低收入外来打工者料理后事”“为白血病患者捐款”的“爱心企业家”，并以此等手段骗得“营口市最具社会责任感企业家”“辽宁省第四届建设者奖章”等荣誉。

殡葬服务业市场化、法治化、专业化水平亟待提升

2020年底，营口市中级人民法院终审判决被告人田久林犯组织领导黑社会性质组织罪、强迫交易罪、寻衅滋事罪、逃税罪，数罪并罚，决定执行有期徒刑二十年、没收个人全部财产，犯罪团伙其他成员也受到相应刑罚处罚。

记者检索中国裁判文书网发现，营口此类案件并非个案。近年来，公职人员在殡葬改革中敲诈勒索群众、涉黑组织成员冒充医院工作人员挟尸要价连环收费等涉殡葬业违法犯罪时有发生。

营口市民政局相关工作负责人表示，引入市场机制的初衷在于平抑殡葬用品价格、促进行业健康发展，但却最终被“葬霸”垄断市场，这与相关领域监管力量不足有关。

民政部社会事务工作专家委员会委员、安徽大学社会与政治学院院长吴理财表示，当前一些地方殡葬业发展不规范，畸高的暴利诱使部分企业经营者与当地殡葬管理部门、医院、殡仪馆等公益机构形成非法利益关联。一些“葬霸”团伙在“保护伞”下得以横行多年。殡葬服务领域的整体法治化水平亟待提升。

民政部社会事务工作专家委员会委员、北京社会管理职业学院生命文化学院院长何振锋指出，当前殡葬领域相关法律法规规章均有待完善，殡葬管理、服务、价格、丧葬用品生产销售等方面缺乏顶层设计，不符合行业发展需要。

“由于缺乏准入制度，殡葬从业门槛低，从业人员队伍综合素质参差不齐且总体较低。”何振锋认为，应高度重视殡葬教育工作，加大殡葬行业专业人才培养力度，为殡葬行业培养具有生命文化理念的高素质人才。

2020年8月，营口市民政部门组织全市殡葬礼仪人员集中培训、考试，考试合格的发放《能力水平评价》证，获得从业资格。

吴理财建议，殡葬服务涉及诸多部门，必须加强部门协同和综合执法能力，民政、工商、公安、卫生、土地等多部门应探索有效合作机制，才能形成强有力的监管体系。

何振锋建议，应依法完善殡葬服务事项管理制度和服务标准，完善市场准入条件，确立全链条监管，引导各类主体规范提供服务。创新殡葬服务与“互联网+”融合发展的新途径、新模式、新业态，为群众提供更加方便、快捷、透明的殡葬服务。同时提升信息化水平，建立殡葬服务机构执业情况定期通报制度，建立失信黑名单制度，强化对殡葬服务机构的信用监管。

多名专家还建议，应加大惠民殡葬宣传力度，倡导“厚养礼葬”， 加强对陋习的刚性约束，强化殡葬服务保障，让殡葬领域移风易俗真正成为群众的自觉行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