借20万要先存20万？假客服一步步骗得她无力偿还 失去生命

少则几百元，多则数千万，电信网络诈骗男女老少通吃，受骗群众遍布各地，现在全国平均每天因电信网络诈骗损失1.4亿元，不仅诈骗手段常变常新、诈骗团伙还能精准对标。

被诈骗套路 无法重启的人生

2021年3月8日晚上10时，这是24岁的冬雨留在这个世界最后的影像。第二天上午，她的遗体被打捞上岸。

宿迁市公安局宿豫分局刑警大队二中队中队长 范肖：双脚上面捆绑着绳子，身体上面有多处骨折，就是疑似他杀。

宿迁市公安局宿豫分局副局长 吴良晶：下午法医对尸体进行检验的过程当中就给我打电话了，说死者身上的伤应该不是外力造成的，符合自杀、坠落过程当中造成的伤害。

以这样决绝的方式结束自己年轻的生命，冬雨生前到底经历了什么？

很快警方就在冬雨的遗物中发现了重要线索，随着她的遗书和手机视频被找到，警察这才意识到疑似一起命案的背后，竟然是电信网络诈骗伸出的黑手。

受害人冬雨遗言：我本来是想好好生活的，但是因为这20万、40万贷款的事情我已经没办法好好生活了，我特别后悔去借贷，我对不起我的家人和朋友以及那些信任我的同事，对不起妈妈、爸爸和哥哥，这是在我临死前最后对你们说的话。

选择结束生命之前，冬雨在手机里录制了两段长达10几分钟的视频，详细地描述了自己被骗的完整过程。

这个刚刚走出大学校门，正准备筹措资金自主创业的女孩儿，因为遭遇了贷款诈骗，原本即将开启的奋斗人生最终戛然而止。

宿迁市反诈中心四级警长 胡宏斌：看到那个遗言和遗书之后我整个头皮都是麻的，我觉得这个案件必须得破，而且必须得抓到它的幕后金主，就是把所有涉及的人全部给挖出来，全部绳之以法。

逃避打击更隐蔽 社交平台软件正取代电话短信

五年前，因为遭遇电信网络诈骗，女大学生徐玉玉也失去了生命。

当年徐玉玉案依法从严惩处犯罪分子的法律效果极大地震慑了犯罪，但随着信息技术的不断发展，诈骗分子的手段和方式也在不断升级迭代，甚至还会根据不同受害人的心理预期有针对性地设置陷阱，电信网络诈骗犯罪形势依然严峻。

通过冬雨的自述，警方在她的手机里找到了不少贷款推介信息，其中有一条来自境外号码发送的短信，就是冬雨噩梦的开始。

宿迁市反诈中心四级警长 胡宏斌：下载之后，她在这个农商e融App里，就是诈骗的这个App的里面，又把它引流到一个叫sugram的聊天软件上去。

通过这款名为sugram的即时通讯软件，骗子和冬雨直接搭上了线。按照对方要求，冬雨上传了自己用于贷款所需的各种资料信息。

“客服”和冬雨通讯语音：好的，可以了。我现在需要把您提供的个人资料以及我刚刚向您核实的录音，提交上去做一个报备，后期我们公司总部这边会拿着您的个人资料和录音，去到国家银监局这边去协商、去沟通。

在冬雨和这名所谓“客服”的聊天记录里可以看到，对方以银行卡号码输入错误，系统无法审核通过为由，告知冬雨她准备借贷的20万元一直处于冻结状态，解冻的方法是必须先向这个“红头文件”中注明的银行账户转入相同数额的资金，待操作完成提取贷款之后才可以返还。

“客服”和冬雨通讯语音：稍后这边会让您去提现，我们这边让您去提现再去提现，你这边现在不要去App里面乱点。

直到对方一直借口系统维护，提现无法完成，冬雨这才回过神来，自己已经成为被骗子们宰割的猎物，之前从同事朋友那里紧急筹措来的10多万元全都落入了骗子的口袋。

以假乱真 规避取证 隐形的诈骗灰黑产

面对经济和心理的双重打击，不幸的是冬雨选择了以最激烈的方式去控诉骗子。

那么究竟是谁在隐秘的网络背后操控着她一步步落入陷阱呢？随着警方的深入侦查，一个呈现出集团化作案的灰黑产业链条也浮出了水面。

警方的突破点从专门用来诈骗的App开始。受害人冬雨先是接到了来自境外号码发送的短信，通过短信中的链接下载了这款名为“农商e融”的App，对于有贷款需求的受害人来说，这个冒用的包装足够以假乱真。

宿迁市反诈中心 四级警长 胡宏斌：发现它是由dcloud进行一个封包，就相当于把几个零件组装起来，组成一个完整的产品，提供一个工具。

这个工具的作用就等同于一个诱饵，有专人将用于诈骗的网站域名、徽标、启动页面图片等封装成App，并制作下载网址链接，打包出售给躲藏在境外的诈骗团伙。

记者：你可以提供这个服务，然后就有人来联系你？

犯罪嫌疑人 华仔：对，他和我讲是贷款的网站，我就帮他打包了。

完成了封包伪装的第一步，虚假的App就可以钓鱼了，受害人一旦上钩，就会被迅速引流到各种即时通讯软件，骗子们这才有了平台可以乔装登场了。

“客服”和冬雨通讯语音：请您这边务必要随时保持畅聊在线，以免这边处理沟通结果出来了，我这边联系不到你，没办法进行处理。

骗子要求受害人冬雨保持在线的sugram畅聊版，正是这起案件中犯罪嫌疑人实施诈骗的主要聊天软件，为了准确锁定诈骗冬雨的犯罪嫌疑人，警方必须尽快找到运营这款软件的公司，而意想不到的阻力也随之而来。

宿迁市反诈中心四级警长 胡宏斌：第一挂名法人，第二联系方式，就是它天眼查上的联系方式是不存在的，另外办公地点也是不正常的。

宿迁市公安局刑侦支队副支队长 夏学建：找到他以后，要求我们呈报到公安部，由公安部的国际警务合作局，也就是国际刑警给澳门的中联办发函，中联办再去找澳门的警方，澳门的警方再去找这家公司，无形当中对于大部分基层公安机关来说通过这个程序，基本上就阻却了他调证的意愿，因为这个程序走下来很繁琐。

代理运营这款软件的是武汉珺苍琴公司，负责人以sugram归属澳门公司，服务器在澳门为由，表明警方不履行程序，他们将无法配合调证。案件线索遭遇了瓶颈，但取证的种种反常也迅速引发了警方的高度怀疑。

通过系统查询警方发现，和sugram软件有关联的电信网络诈骗案件几乎遍布全国各地，但很多案件的线索追查都止步于此。

为了尽快找到突破口，宿迁警方通过大量工作对软件进行了反编译，最终发现sugram软件的服务器根本不在澳门，而是深圳。

面对这一事实，武汉珺苍琴公司不得不向警方提供软件的后台数据。

换名重新上架 sugram只为日活变现

通过后台数据取证和深度研判，最终宿迁警方成功破获了导致冬雨自杀的贷款诈骗案。

在整个案件的侦破中，警方发现sugram软件虽然涉案众多，但因打着需向国际刑警组织申请取证的旗号，让很多基层公安和反诈中心都无力向前推进侦查工作。

那么sugram软件运营公司为何要掩盖事实、设置重重障碍来规避配合警方调查呢？

警方查证，武汉珺苍琴公司的主要成员只有4人，他们中既有在职的大学教授，也有从事互联网信息技术开发的硕士研究生。

早在2019年11月，sugram软件刚刚在国内上架半年，就曾因为涉赌、涉黄等问题被国家网信办下架，大学教授白水的主要工作就是为软件运营提供技术服务包括整改方案。

犯罪嫌疑人 白水：当时有两个工作，一个是换个名字上架，还有一个就是看看能不能整改。我们提的整改意见比较重点的有第一个是要增加过滤，图像、文字、视频过滤，第二个要增加人工审核 。

2020年7月，并没有做出实质性整改的sugram改名为sugram畅聊再次上架。

从sugram到sugram畅聊，只换了一个马甲就轻松地绕过了监管。

根据公安部反诈平台提供的数据，截至目前，重新上架的sugram畅聊软件涉及诈骗案件已接近4000起，涉案金额高达上亿元。

犯罪嫌疑人 华州：它肯定会被一些违法的团队或者团伙所利用，我应该是一开始就知道这个事情，但是具体它有多大规模，其实这个我没法统计。

明知这款主推私密性、具有“阅后即焚”功能的聊天软件，被大量用于涉嫌违法犯罪活动，武汉珺苍琴公司之所以放任不管，是因为资本市场对他们有着巨大的吸引力，其中用户每天的活跃度，就是衡量互联网产品运营的核心指标。

犯罪嫌疑人 华州：我觉得这个生意对于我们来说是划算的，就是从收益来说，我们接手的收益可能也就七八万日活，然后我们运营了一段时间有十万日活，那十万日活能够对价一千万美金卖掉。就从收益来说，其他的我确实没有考虑太多。

面对利益的诱惑，既然放弃了社会责任就得承担法律后果。目前，这起导致冬雨自杀的诈骗案已抓获了各环节犯罪嫌疑人9名，其中武汉珺苍琴公司的四名核心人员均以涉嫌“帮助信息网络犯罪活动”罪被警方控制。

宿迁市公安局刑侦支队副支队长 夏学建：从诈骗案件来看，实际上它是倒金字塔的一个形式，处在最上面的是各个诈骗团伙，中间层就是这些黑灰产支撑了诈骗犯罪，比如说他没有获得银行卡他没法转账，他没有sugram这类工具他就没法联系被害人，所以说对黑灰产来说，治理打击远比我们去打击几个诈骗团伙，对于这个电信网络诈骗的治理更重要。

(总台记者 徐平 黄鑫 孟祥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