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直把荠菜的荠念成“qi”,直到某天读到医史学家傅维康教授一篇文章,题目叫《荠菜为什么叫“荠菜”》,里面写道:“明代《本草纲目》载述:‘荠生济济,故谓之荠。’济济,即是众多之意。‘济’字的三点水偏旁被草头偏旁(艹)取代,就成为‘荠’字了。”才知道,荠读“ji”,去声。“荠生济济,故谓之荠。”是说荠菜能够济世济人济苍生,于是荠菜的形象在我心目中一下高大起来。
荠菜极耐寒,风雪凌厉的严冬时节,就已经在地头萌动生发。到二月立春至,当人们闻听梅花开放的消息,纷纷出门去踏春赏梅时,荠菜也默默在田梗菜地山坡路旁,铺展开它碧绿油嫩的叶子。
记起有一年过年,到乡下走亲戚。亲戚家在小城南片山坳里,吃过午饭,主人带我们到一座山脚平地。那是一片菜地,种着一畦畦芹菜大蒜青菜豆苗。我们每个人,臂上挎竹篮,手里拿小铲,并不是去割菜,而是去挖荠菜呢。
荠菜伏地而生,碧青的裂羽状叶子团成一朵莲花状,所以荠菜要挖,像青菜一样拔、揪、拧都不行,须得一手掰开贴地的叶子,一手拿小铲从根部伸入地下剜起,如此,才能挖出整颗的荠菜来。
那是我第一次挖荠菜。早春的风把睡了一冬的草吹生得蓬勃茂盛,荠菜们掩藏在各色杂草和蔬菜下,可不好找。好不容易发现一颗,喜得我哇哇欢叫起来,好像寻宝寻得似的。而那位亲戚家的小孩,简直就像采摘自家蔬菜一样顺手,才一会儿,就挖了满满一篮子。荠菜真不愧是寻常百姓家的野货,连乡下的小孩子对它都这般熟络。
当晚,我们在亲戚家,吃到了清香脆嫩的盐水煮荠菜。在一桌子的肥甘厚味中,这碗翡翠似的水煮荠菜,简直是泥沙浊流里的一股清泉,那叫一个爽口。难怪诗人苏东坡吃了荠菜后大叹:君若知此味,则陆海八珍,皆可鄙厌也。
亲戚又把多余的荠菜用盐水焯了,揉成团,装在保鲜袋里,让我带回来。因荠菜是个时令菜,吃其嫩叶,也就在二三月这两个月间,过了这时节,荠菜就老了,开出许多小白花,结了一身心形的籽,就不能当蔬菜吃。这样用盐水焯了捏成团的荠菜,依旧清绿碧嫩,放冰箱里冷藏保存,可以吃上大半年呢。
结了籽的荠菜,虽不能当蔬菜,却成了一味中药。民间有“阳春三月三,荠菜当灵丹”一说,有三月初三荠菜煮鸡蛋的风俗。采一束开了花结了籽的荠菜,弯成鸟窝状,铺于锅底,放几个鸡蛋和水加盐一起煮,据说吃了石头都能踩烂,意喻其强大的保健功效。真的不能小看了这江南江北都能铺地而生的小野菜。
当春江水暖,春风吹黄了岸边的柳芽,吹绿了田间的小草,提上袋子,叫上朋友,一起挖荠菜去。白居易说:“满庭田地湿,荠叶生墙根。”不仅仅在墙根,山野坡地处,乡间小路两旁,一丛丛,一簇簇碧嫩的荠菜,在你脚下,低头即能见。趁着早春,趁着荠菜尚未开花结籽,挖一袋鲜嫩的荠菜,不只为品尝春天的第一拨野味儿,更是让一颗久在樊笼的心回归田野,回归自然。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