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顶端访谈│阎连科:一生努力,终无所成,希望也写一部《聊斋志异》

来源:顶端新闻 2022-03-22 08:11:36

本文转自:顶端新闻

顶端新闻记者 张茹 毛亚珂

阎连科,1958年出生于河南省嵩县。1979年开始写作,曾先后获第一、第二届鲁迅文学奖;马来西亚第12届世界华文文学大奖;2012年入围英国国际布克奖短名单。2014年获捷克卡夫卡文学奖。2015年《受活》获日本“推特”文学奖。2016年再次入围英国国际布克奖短名单,同年《日熄》获香港红楼梦文学奖。2017年第三次入围国际布克奖。2020年获美国纽曼文学奖,《年月日》获法国国际反饥饿组织图书奖。2021年获英国皇家文学协会终身成就奖。其作品被译为30多种语言,出版外文作品100多部。现供职于中国人民大学文学院,为教授、作家和香港科技大学冼为坚中国文化讲座教授。

有读者曾用“这是一位真正的纯粹的作家”来评价阎连科。

出生于1958年的阎连科今年64岁了,初见他,银发满头,看起来比同龄人要沧桑许多。作为当代最负盛名的作家之一,他的作品一直保持着高产量、高水准,曾两次获鲁迅文学奖和马来西亚世界华文文学大奖、英国皇家文学协会终身成就奖等多项国内外重量级奖项,并成为华语作家中首位捷克卡夫卡文学奖获得者,三次入围国际布克奖。

毫无疑问,阎连科不但是一位纯粹的作家,更是一位成功的作家。但近年来,大家却发现他似乎越来越怀疑写作的意义。在长篇小说《速求共眠》的后记中,他这样写到,“从来都没有像今天这样感到写作的无意义。经常怀疑,我一生的写作,就是一场笑话吧。若不是到了这个年龄……久而久之会觉得无聊、无聊、再无聊,我就真的不再写作了”。甚至在回答如何总结他的写作和人生过程这样的大命题时,却也仅用了八个字而已。

这样消极的情绪从何而来?既然感到写作毫无意义,又为何笔耕不辍?针对豫籍青年作家他又会给出哪些建议?

带着这些疑问,3月12日,在绵绵春雨中,记者一行赶到了豫西嵩县县城。在这里,我们见到了阎连科。虽已离乡数十载,但他乡音未改。亲切的河南口音瞬间消解了大家初次见面的拘谨,整个采访过程更像是三五个老乡在“唠嗑”,此刻的他,就是那个异乡归家的“田湖的孩子”。

顶端访谈│阎连科:一生努力,终无所成,希望也写一部《聊斋志异》

“我对故乡的感受,其实没大家想得那么复杂和深刻”

顶端访谈:你每次回到田湖,是否都有新的感受?你已经离开农村土地四十余年,但写作却一直以乡村题材为主,故乡在你的文学创作上扮演了一个什么样的角色?

阎连科:我对故乡的感受,其实没大家想得那么复杂和深刻。

虽然已经离开了40余年,但每次回来,我都觉得自己未曾离开过。土地、树木、人情、交往、生存的艰辛和悖论,每次回来都觉得还是那样儿,还和离开时是一样儿的。

换句话说,我从未觉得我离开过,亦如从未觉得自己家在北京过,故乡在我写作中的角色就是写作的“土地”,写作的“根”。我一生的写作都未曾超越这块土地,或疏离了土地和根。

所以说,我不认为土地在我写作中扮演了什么角色,而是土地就是写作这本身。

顶端访谈:经过多年的建设,现在乡村的生活场景已经跟我们印象中的农村截然不同了,那么现在的故乡还能反哺你的创作灵感吗?

阎连科:事实上,乡村的生活场景确实有了天翻地覆的变化。

可我却觉得家乡的一切似乎从来没改变过,这是一种很奇怪的感觉,大约是因为乡村变的是物景,而不变的是人心。

人心目中的善美、恶歹、温暖、伦理,面对金钱、欲望和现实,那种复杂而荒诞的不间断地发生。我觉得今天和昨天一个样儿,今年和去年一个样儿,这十年和那十年、二十年乃至三五十年一个样儿,我总觉得几乎没变。

鲁迅批判的都还在那儿,沈从文歌颂的也依然在那儿,可能是因为这一些,我才说变的是物景,不变的是人心。

顶端访谈│阎连科:一生努力,终无所成,希望也写一部《聊斋志异》

《年月日》阎连科 著 磨铁文化·江苏凤凰文艺出版社 2021年6月

“希望自己也写一部《聊斋志异》”

顶端访谈:三年前,你在接受某家记者采访时说自己已经是60多岁的人了,生命留给你的创作时间不多了,所以不再想你的文字是否会招惹是非,而应该思考以怎样的写法和生命去收场。几年过去了,这样的思考是否有了一定结果?

阎连科:这是个极其悲伤的问题,但就长篇小说讲,我已经写了16部。对于我这个年龄,说力不从心是必然的。因此,我在年龄允许的范围内,希望再写几部长篇小说。更重要的是,自己常常有一种贪婪的幻觉,总觉得自己还能写出一部全新的、和任何人都不一样的长篇小说来。这样说,也许有点儿狂妄,可我总有这样的执念和感觉。从某种角度说,我每天不停地写作,就是为了靠近和抓住那执念和感觉,最终写那么一本和任何人都不同的书。

顶端访谈:如果让你用几个关键词去总结和梳理自己的创作生涯,你希望会是哪几个词?

阎连科:一生努力,终无所成。这是我今天对自己写作和人生过程的总结。

顶端访谈:近年来,你似乎越来越怀疑写作的意义,甚至曾说写作于你已经不是一件快乐的事情了,为何会这样说?

阎连科:是这样,因为每次一部作品写作完成之后,都会有很多遗憾,加之年龄、身体、疾病、思维的衰退,还有自己写作,总是更愿意直面人生和生存中的困境和疼痛,而困境和疼痛是不会让写作者感到写作愉快的。最近三年,我在香港教书,是讲中国的古典名著《聊斋志异》。讲着读着越来越多地发现《聊斋志异》的伟大。

我希望自己的写作不仅是接续欧美的文学经验,也能回到中国古典的文学经验,具体说,就是我希望“聊斋”的文学遗产可以在现代、现实的中国经验中延续、生根和结果,希望“聊斋”从古典走到“现代”,走进现在的生活和写作中去。目前我正为这样的写作而准备和努力。

一句话,我希望自己也写一部《聊斋志异》来。

顶端访谈:你作品的讲述方式自有独到之处。换句话说,就是如何用“阎连科”式思维去构架一句话、一段话、一个故事,或者说想要达到这种经纬,该怎样沉淀和修炼自己?

阎连科:将生活中那些无逻辑、无因果的物事联系起来,赋予他们以逻辑和因果,这是最好的修炼和沉淀。

顶端访谈│阎连科:一生努力,终无所成,希望也写一部《聊斋志异》

《她们》阎连科著 磨铁图书/河南文艺出版社2020年5月

“世界很大,我们的写作没有我们想的那么有意义”

顶端访谈:现在在年轻人中流行“躺平”一词,你如何看待这种现象?对豫籍青年作家又有什么创作上的建议?

阎连科:“躺平”可以理解为是躺平,也可以理解为是以另一种方式对生活进行抵抗和反动。不要太在意这种新词汇,新词汇都会很快过去的。至于豫籍青年作家,他们都比我写得好,也比我读书多。我不会、也不该有什么建议,如果一定要说句什么话,就说“世界很大,我们的写作没有我们想的那么有意义”就行了。

顶端访谈:你的新作《她们》中的两大重要元素是乡村和女性。现在茶余饭后大家聚在一起经常讨论的问题就是现在都市女性貌似不如乡村女性过得潇洒舒服,一度怀疑自己努力的意义,对于这种现象,你怎么看?

阎连科:你们都在都市羡慕乡村女性,哪里可以体会乡村女性对于你们在都市生活的羡慕。你们羡慕的是她们的懒散和自由,而她们羡慕的却是你们和她们不一样的灵魂和独立。

顶端访谈:下个月的23号就是世界读书日,能否给我们推荐一本您最近读的好书?

阎连科:最近读到好的小说是在法国生活的阿富汗女作家阿提克·拉希米的《耐心之石》。这部小说大陆还未出版,但中国台湾的皇冠出版社已经翻译出版了。小说写得非常好,相信我们这边会很快购买版权,翻译出版的。

顶端访谈:你的日常生活是一种什么样的状态,除了阅读和写作,还有其他爱好吗?

阎连科:我的生活极其无趣,除了读书、写作,就是关心一下美国职业篮球,其他几乎没有任何业余爱好。

顶端访谈│阎连科:一生努力,终无所成,希望也写一部《聊斋志异》

《我与父辈》阎连科 著 果麦文化/河南文艺出版社 2019年1月

记者手记:

阎连科老师此次回乡,行程紧凑,所以记者并未有机会到访阎老师家中,而是约定在了嵩县县城进行采访。随行人中,有一位是阎老师的故交。采访结束后,在驱车前往洛阳龙门站的路上,烟雨缥缈中,他指着一处白墙村落,向记者介绍说那里就是阎老师的老家,阎老师每年都要回来看看的地方。记者望着快速后退的村落,心中瞬间对这位已然走向世界的著名作家,为何还会这样谦虚、敬慎,有了些许答案。因为他的根深扎在这片质朴的土地上。

在第一眼见到阎连科老师,并且在不知道他身份的情况下,你绝不会往“他是一个作家”这个身份上想,更不用说是声誉全国、甚至全世界的著名作家。眼前的阎老师,眼神慈爱,态度和蔼,言语温和,跟老家亲叔没什么区别。

这里就必须提到一个不得不说的细节,我们采访结束后,同行人想要加阎老师微信,没有想象中的托辞和拒绝,阎老师从口袋中直接掏出手机,戴上随身携带的老花镜,打开自己的微信二维码,方便身边的人逐个扫码。其中一人,因为网络关系,没有扫码成功,心想“不好再扫一遍”,就“放弃”了。哪知,阎老师在一一接受申请修改备注名时,竟注意到少了这个朋友的好友验证,直接转身问道:“怎么没看到你的申请……”?

那时,雨水暂时停歇,阎老师的这一小小举动,如春苗,给我们希望的春天;如怒放的梅朵,点燃我们斑斓的人生。

我们要带着这春天,这花朵,上路,开启不一样的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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