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三点多钟,大姐就习惯性地醒来,摸着黑把衣服穿上,凭着感觉找到地上的鞋,这是她多年练成的功夫,整个过程不影响家里人。
穿戴利索,走出屋门,她在楼下推上自行车,朝小区外走。街上一片安静,没有几个行人,偶尔跑过一辆小汽车,顷刻消失在路尽头。只有两旁的路灯眨着眼睛。她抬腿骑上了自行车。
大姐必须在环卫工人处理垃圾之前走完几个小区,那是她常年捡垃圾的经验:她知道环卫工人行走的顺序,所以,始终能够走在环卫工人前面。
经常捡垃圾的基本都是固定的人,他们当成是自己的职业,天天按时上班。至于谁捡哪个小区,几点捡,也是约定俗成。
“大家都很讲究,不抢班,不扰乱秩序,不破坏规矩,相互照应着,都是利益共同体。”听大姐的说法,这些人素质不输镇子上的公务员。
头些年捡垃圾,也就是些纸壳箱、废旧报纸、矿泉水瓶什么的,偶尔捡到双鞋子,也破得不可能再穿。
而近年来人们的生活富裕了,垃圾也高级多了,什么好东西都有往外扔的,大到电动车、冰箱、沙发、马桶,小到手机、菜刀、鞋子、台灯。五花八门,种类齐全,而且旧归旧,还能用。
有扔得讲究的,手机和充电器装回原盒,包个塑料袋放在垃圾桶的盖子上,没毛病,就是款式旧了,主人换了更高级的。因为常捡,大姐的手机挑着样用。
那些家具和衣服,也是旧了,款式过时了,但捡回来收拾干净,也都能用、照穿。
是不是生活所迫大姐才捡垃圾?我第一次听说时非常吃惊,以为她生活上遇到困难,忙给外甥打电话,想给大姐点钱帮帮她。
可接电话的外甥第一反应却是:“不行,千万别给我妈钱,她日子过得可不比你差,捡垃圾的目的是为锻炼身体,比跳广场舞强!”
这让我意外了。
外甥又说:“我爸我妈都有退休金,他们攒了一大笔钱了,比我这个儿子都富有。”
跟大姐联系,她说:“我正好刚办完一件事,孙子和他媳妇俩在辽宁,一个读硕士,一个读博士,租房住。我刚给他们打过去一万元,还跟他们说,我其实没有这个义务,你们必须感谢我!孙子给我打来电话,真心实意表示了感谢!”大姐开心地笑着,我受了感染,也跟着笑起来。
问起捡破烂的事儿,大姐自豪地说:“这有什么的,我每个月捡破烂的钱已经足够我和你姐夫俩人的生活费用了。”
七十多岁的大姐,身体特别健康,骑自行车带着一大摞纸壳,小伙子都追不上。
同一个小镇上还有我的一个四十多岁的侄女,她每天清早和大姐一个时间起床。只是她们不在一个区域,一个住镇北边,一个住镇西南,所以见不到面。
侄女是个环卫工人,负责清扫两公里的大街。每天小镇还在沉睡,街道一个人没有,她就已经开始清扫路段。等到路上的车辆和行人渐渐多起来,天亮了,她也扫完了,顺带捡捡绿化带里枝枝叶叶上的塑料袋、废纸等垃圾。
她的工资只有每月1800元,没有休息日,没有特殊待遇,也没有人监管,负责人有时候开着车到她这儿转一圈,看一下,什么也不说就走了。
但侄女很是乐观。她说,这活儿不累人,时间还自由。“现在人们素质都高了,基本没人往大街上乱扔东西,每天需要清扫的路段其实很干净,就是些被风刮来的树叶、衰草什么的;大家对环卫工人也非常尊重,清扫时行人都会主动让开,车子经过也会特意慢下来。
有一次下大雪,我带着工具到大街上去清理。可那天的雪太大了,刚扫成一堆,没等铲走又被盖上一层。见我忙不过来,有位五十多岁出来早锻炼的男人,拿起铁铣就帮我铲起雪来。
我对他说感谢,他还开玩笑,说这是主观为自己,客观才帮了你——与其满大街走,还不如这样锻炼身体呢!
天亮时又来了一位四十多岁晨练的女同志,她见我们干得热火朝天,也拿起木铣推起雪来,一会儿就干出一身汗,还说,要是天天下雪,我就天天来帮你扫,顺便把身体锻炼好了!
后来不断有人要帮我扫雪,可惜我没有那么多工具。那两个人一直帮我干到晌午,雪全部清扫完了才离开。”侄女说这话时特别开心,好像那是个免费健身场,还不是谁都可以获得锻炼机会的。
无疑,她对这份工作是满意的:按点上班,任务明确,还在活动中锻炼了身体。
侄女和大姐都不约而同提到了锻炼身体,这让我明白了一件事:生活富裕了,容易得富贵病,所以公园里、空地上,跳舞、扭秧歌、健步走的人多起来,而大姐和侄女都认为自己独有的锻炼方式更科学,这是她们的人生哲学和处事之道。
侄女家有一辆小汽车,常年用苫布盖着,原因是用不上。问她用不上还买它干啥?她答:“村里大多数人家都有小汽车,我们家没有会让人笑话。有一辆放到那儿,表示日子过得不比别人家差。”
大姐和侄女各自都有微信群,常在群里交流一些有趣的事,或者展示工作场景的视频和照片。
有时她们会发一些那样的视频和照片给我,让我感觉到那个群体中每个人都很乐观和幸福;也让我看到了国家这些年在不断地变化和进步,以及大家过上好日子之后的满足。
文:吕洞宾|主播:陈兵
来源:《品读》2022年第3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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